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聚仙樓包廂里的氣氛，在酒精和離愁別緒的催化下，逐漸達到了高潮。

起初的拘謹和試探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各種情緒的釋放。

有男生喝紅了臉，開始勾肩搭背，大聲嚷嚷著“兄弟一生一起走”；有女生眼圈泛紅，拉著好閨蜜的手，說著舍不得分離的悄悄話；還有人提議唱歌，雖然沒有KTV設備，但清唱幾句當時流行的《七里香》或者《江南》，也能引來一陣陣的喝彩和起哄。

班長李浩顯然也喝得有點高了，開始端著酒杯，挨個桌子敬酒，說著一些感謝老師、祝福同學的官話，努力維持著場面。

林舟看著這熟悉的一幕，心中沒有太多的波瀾。前世的他，經歷過太多比這復雜百倍的酒局和應酬，眼前這些少年人略顯笨拙的情緒表達，在他看來，既真實，又有些可愛。

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徹底放縱，始終保持著七分清醒。但他也沒有置身事外，而是主動端起了酒杯。

他首先走向了角落里那幾個成績不太好、平時也比較調皮的男生。在前世，林舟和他們幾乎沒什么交集，甚至因為一些小事，彼此還有些看不順眼。

“幾位哥們，”林舟臉上帶著隨和的笑容，舉起杯子，“高中三年，抬頭不見低頭見，以前或許有些小摩擦，都過去了。這杯酒，敬大家未來的路，都能越走越寬！”

那幾個男生顯然沒料到林舟會主動過來敬酒，都愣了一下。其中一個剃著平頭、耳朵上打著耳釘的男生（林舟記得他好像叫張強，后來早早輟學混社會去了），狐疑地看了林舟一眼：“林舟？你小子今天吃錯藥了？”

林舟也不生氣，笑了笑：“高考都結束了，大家馬上就要各奔東西，以前那點小事還記著干嘛？相逢就是緣分，喝一個？”

伸手不打笑臉人。張強雖然混不吝，但也不是完全不講道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端起了杯子：“行！看你今天還算順眼！喝！”

幾人碰了杯，將杯中的啤酒一飲而盡。

放下杯子，張強拍了拍林舟的肩膀：“行啊，林舟，以前沒看出來，你小子還挺敞亮！以后要是在社會上混，報我強哥的名字……呃，算了，估計你也用不著。”

林舟笑了笑，沒多說什么，又轉向下一桌。

他找到了學習委員陳靜那一桌。

“陳大委員，”林舟舉杯，“高中三年辛苦了，幫了班級不少忙。這杯敬你，祝你考上理想的大學，前程似錦！”

陳靜有些靦腆地推了推眼鏡，也端起杯子（里面是飲料）：“謝謝你林舟，也祝你……前程似錦。”

林舟和她碰了杯，一飲而盡。

就這樣，林舟不疾不徐地在包廂里走了一圈，和大部分同學都碰了杯，說了幾句或祝福或調侃的話。

他沒有刻意討好誰，也沒有居高臨下地“指點江山”，只是用一種平等、尊重的態(tài)度，與這些即將分別的同窗們，做一次正式的告別。

他的行為，讓很多同學都感到意外。

“這家伙……今天怎么跟變了個人似的？”

“是啊，感覺成熟了不少，說話也一套一套的。”

“還挺會來事兒的嘛……”

議論聲不大，但斷斷續(xù)續(xù)地傳到了林舟耳朵里。他并不在意。他這樣做，一方面是真心覺得高中三年同窗一場不易，另一方面，也是在 subtly地改變自己在大家心中的印象，為未來可能需要的人脈關系，埋下一顆小小的種子。

當然，也有不和諧的聲音。

班長李浩，或許是覺得林舟搶了他的風頭，又或許是單純地想在喜歡的女生面前表現(xiàn)一下，端著酒杯，搖搖晃晃地走到了林舟面前。

“林舟，”李浩打著酒嗝，眼神有些挑釁，“剛才看你喝了不少，挺能喝啊？來，咱倆單獨走一個？”

包廂里的氣氛頓時安靜了一下，不少人都看了過來。誰都看得出來，李浩這是有點借酒撒瘋，想為難林舟。

趙磊有些緊張地想站起來，被林舟用眼神制止了。

林舟看著李浩，臉上依舊帶著微笑：“班長，你這話說的，我哪能跟你比啊？你是咱們班的領導核心，酒量肯定也是深不可測。我這點酒量，在你面前就是班門弄斧。”

他先是捧了李浩一句，讓他心里舒坦了些。

然后，他話鋒一轉：“不過呢，今晚是咱們的畢業(yè)散伙飯，主角是大家的情誼，不是拼酒量。你看，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要是因為咱倆拼酒，耽誤了大家敘舊，那多不好？”

他巧妙地將個人恩怨上升到集體利益層面。

接著，他端起自己的酒杯，對李浩說：“這樣吧，班長，這杯酒，我敬你！感謝你高中三年為班級的付出！我干了，你隨意。咱們點到為止，別傷了和氣，也別耽誤大家。”

說完，不等李浩反應，林舟便仰頭將杯中剩余的啤酒一飲而盡，然后亮了亮杯底，態(tài)度坦蕩磊落。

李浩被林舟這一套組合拳打得有些措手不及。他本來想借著酒勁壓林舟一頭，結果被對方不軟不硬地頂了回來，還占住了道德高地。如果他再糾纏不休，反而顯得自己小家子氣了。

他臉色變了幾變，最終也只能訕訕地端起酒杯，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行……行吧，你說得對，大家開心就好。”

一場小小的風波，被林舟四兩撥千斤地化解了。

周圍的同學看向林舟的眼神，又多了幾分佩服。這家伙，不僅會說話，還挺有手腕的。

隔壁包廂的蘇晚晴，雖然沒看到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但隱約聽到了李浩的大嗓門和隨后的平息。她不由得更加好奇，那個林舟，究竟是怎么應對的？

聚餐接近尾聲，有人提議拍一張全班合影，留作紀念。

這個提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響應。同學們開始興奮地整理儀表，互相招呼著往包廂外走，準備在酒樓門口那塊看起來比較氣派的背景板前合影。

一陣小小的混亂之后，大家開始排位置。

攝影師指揮著：“高的往后站！女生站前面！來來來，都靠近一點！”

林舟原本站在人群的外圍，沒打算往前湊。但就在大家互相推搡著調整位置的時候，他不知怎么地，就被擠到了隊伍的中間靠前一點的位置。

而他的旁邊，隔著一個趙磊，站著的竟然是……蘇晚晴！

原來，蘇晚晴她們包廂也幾乎同時結束，正好也出來準備合影或者離開。兩個班級的學生混在一起，場面更加熱鬧。

林舟能聞到蘇晚晴身上傳來的一陣淡淡的、像是茉莉花般的清香。他甚至能看到她白皙脖頸上細小的絨毛。

他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再次加速了。

盡管他努力保持平靜，但如此近距離地靠近這個前世只能仰望的女孩，還是讓他有些心神激蕩。

他能感覺到，蘇晚晴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目光，身體有那么一絲極其細微的僵硬。

“看鏡頭！笑一個！一、二、三！”

閃光燈亮起，將這一刻定格。

照片里，林舟站在人群中，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眼神平靜而深邃，望向鏡頭，也望向未知的未來。他的身邊，是笑得有些憨厚的趙磊，再旁邊，是微微側著頭，嘴角帶著一絲矜持笑意的蘇晚晴。

拍完合影，人群開始散去。

同學們互相道別，交換著QQ號碼和手機號（小靈通也是重要的聯(lián)絡工具），說著“以后常聯(lián)系”、“茍富貴勿相忘”之類的客套話。

空氣中彌漫著酒精、食物、青春荷爾蒙以及淡淡的離愁混合的味道。

林舟和趙磊也準備離開。

“舟哥，你剛才……是不是故意站到蘇晚晴旁邊的？”趙磊賊兮兮地問道。

“你想多了。”林舟淡淡地回了一句，沒有過多解釋。是不是故意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走出聚仙樓，夜晚的涼風吹在臉上，帶著一絲酒氣的燥熱消散了不少。

林舟抬頭望了望綴滿星辰的夜空。

2005年的夏天，一個嶄新的人生篇章，就在這場喧鬧而青澀的畢業(yè)聚餐之后，正式開啟了。

他的手里，仿佛握著一支無形的筆，可以在這空白的畫卷上，肆意揮灑。

而第一筆，他已經決定了。

“磊子，明天早上八點，我家樓下集合。”林舟說道。

“啊？干嘛去？”趙磊一愣。

“干大事。”林舟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我們的黃金時代，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