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慶堂內(nèi)一片死寂,只聽得賈母粗重的喘息聲。
探春端坐繡墩,指尖無意識絞著帕子。
迎春垂首盯著青磚縫隙,仿佛要瞧出個地洞來。
賈璉立在屏風(fēng)旁,背脊挺得筆直。
元春輕撫茶盞浮沫,忽聽得瓷蓋與杯沿相碰的清脆聲響,驚得迎春肩頭微顫。
惜春挨著大姐元春,冷眼看這場風(fēng)波將如何決定自己命運(yùn)。
眾人屏息凝神,誰也不敢先開口。
賈璉這番話雖說得難聽,卻道出了賈家眼下的困境。
自賈赦事發(fā)以來,榮國府表面風(fēng)光依舊,實(shí)則已是風(fēng)雨飄搖。
若非嘉靖侯從中斡旋,只怕闔府上下早已鋃鐺入獄。
賈母閉目良久,終于長嘆一聲:“此事容我再思量思量。”
王夫人見狀,忙上前攙扶:“老太太保重身子要緊。璉兒也是一片苦心,只是話說得直了些。”
賈母擺擺手,示意她不必多言。
目光掃過廳內(nèi)眾人,最后落在元春身上:“大姑娘,你怎么看?”
元春沉吟片刻,輕聲道:“老太太,此事關(guān)乎家族興衰,孫女不敢妄言。只是...”她頓了頓,
“若姐妹們過去,我必不會讓她們受委屈。”
這話說得含蓄,意思卻再明白不過。
賈母聞言,眼中哀傷之意更濃。
這些天接觸下來,元春的大局觀顯然是賈府之最。
除卻跟嘉靖侯待在一起會失了神,其余時候都很理智。
連她都不反對……
賈璉見老太太似有松口之意,趁熱打鐵:“古有滕妾之禮,我看不如趁著大姑娘大婚的時候,先送兩位妹妹過去,惜春年歲尚小,可以緩緩。”
賈母聽了這么多混帳話,卻始終神智清明,想暈過去都不成。
不料賈璉竟越來越過分。
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了,“你不要臉了,我還要臉!”
賈璉搖頭道:“臉面又何用,兩番大禍,誰人不知我們國公府如今只是虛有其表?”
再欲呵斥賈璉這個無恥孫兒,偏偏他的話又有幾分道理,只是過于直白。
榮國府現(xiàn)狀如此,唯一有實(shí)職的賈政前兒才遭彈劾。
惹了嚴(yán)世藩,若失去侯爺?shù)谋佑樱瑪⊥鲋辉诘┫χg。
更何況聽賈璉說,圣上的意思是:他并非襲爵,而是嘉其有功,另賜的。
先前的榮國府之爵已然隨著通敵叛國的大罪被褫奪。
如今的忠義男卻是超品爵位,不僅沒有降等,還往上升了一級。
賈璉非但不是不肖子孫,反倒是最肖的那個。
這樣一想,她再狠狠的罵賈璉,更該羞愧的也只能是將賈家其他爺們兒。
怪不得璉哥兒全無羞愧的模樣。
“你也知道妹妹們還小,就這樣趕著往人家府里送?”
眾人聞言皆為側(cè)目。
老太太竟然真的松口了?
賈璉道:“如今誰不知道嘉靖侯府如日中天,別人趕著送還沒那個門道呢!”
賈母郁氣纏心,不欲再聽賈璉直言不諱之語,卻也沒有嚴(yán)辭拒絕。
早早讓眾人各自散去了。
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原指望著府里慢慢衰敗也還有幾十年,紛爭卻不斷找上門來。
家里的爺們兒又不省心,動輒有抄家滅族之虞。
史老太君累了。
……
嚴(yán)府。
聽完手下打探來的消息,嚴(yán)世藩輕蔑道:
“好色算什么自污,圣上敢讓他貪財(cái)嗎?”
“連錢財(cái)都不貪取,名聲焉能壞之?”
“圣上還是過于愛惜他的羽毛了。”
“對了,前一陣讓你們造的勢如何了?”
下屬難得露出笑容,這是這陣子辦得最為稱心如意的事了。
“市井之徒慣是好騙,不少人真當(dāng)他是圣人轉(zhuǎn)世,生而知之。”
“好!再接再厲,加大力度!要把他捧得超過王陽明,比肩孔孟!”
“也不必局限于京城,其余各地也要跟進(jìn)。”
“我不信圣上能長此放心于他。”
下屬請示道:“溢美之辭皆已用盡,接下來當(dāng)從何處著手?”
嚴(yán)世藩冷笑道:“京城里不是都在議論《若明》嗎?”
“只道他是恐泄天機(jī),托前明而言本朝后事。”
“實(shí)則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乃謫仙也。”
“待《若明》講完,到時候裹挾其再創(chuàng)新作,讓他繼續(xù)編!”
下屬笑道:“嘉靖侯最會編故事,應(yīng)該會越編越離奇。”
嚴(yán)世藩老神在上:“名聲在外,再怎么離奇也會有人信的。”
“他把精力都放在寫話本,就沒有工夫整頓京營了。”
下屬拜服:“小閣老妙計(jì)!”
嚴(yán)世藩笑道:“少來奉承,讓你們打聽的申時行等人和《天工開物》可有消息?”
“尚無……”
“難不成真是巧合?算了,下去辦事吧!”
“是!”
……
嘉靖侯府。
讓丫鬟們各自找事去做了,許文若獨(dú)自登上天香樓。
拿出通靈寶玉,原本燦若明霞的表面逐漸變得透明。
握在手中能感覺到,其中的蘊(yùn)含的能量卻較之前多了不少。
那股進(jìn)入體內(nèi)的清涼氣息每天只有一縷,除了讓體魄與快感稍稍提升外,尚未看出其他用處。
許文若這些天又去那間床上午睡了幾次,也都是無功而返。
按理說它是塊有靈性的補(bǔ)天石,卻始終沒表現(xiàn)出能溝通的意思。
就算他作勢將其往糞坑里扔都沒效果。
“你這通靈寶玉也不通靈啊。”
自從解鎖了立棍式,最近沉迷于鞭笞丫鬟,實(shí)力也在緩步提升,求仙問道的欲望確實(shí)不如以前強(qiáng)烈。
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就安于現(xiàn)狀。
至少,等薛寶釵進(jìn)了京,她懷里的金鎖他肯定是要看看的。
沒準(zhǔn)兒就能和通靈寶玉產(chǎn)生共鳴。
總是要多試試的。
正憑欄遠(yuǎn)眺,上樓的腳步咚咚響起。
“是襲人啊。”
襲人低著頭走至近前,苦惱道:“侯爺,有件事我不知如何是好。”
許文若頗為好奇,她才來半天,哪來的難處?
“說來聽聽。”
襲人道:“姑娘叫我過來瞧瞧房里丫鬟的德行,我……”
許文若笑了笑:“你服侍史老太君時,心中眼中只有一個史老太君,服侍元春,心中眼中又只有一個元春。”
“如今你服侍的是誰?”
襲人眼前一亮:“我聽侯爺?shù)摹!?
“那你如實(shí)稟報(bào)吧。”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