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無奈的收回目光。
許文若胡攪蠻纏,皇帝又存心偏袒,他精心準備的連環計第一步就啞了火。
不過,今天至少讓他發現許文若并沒有想象中那般足智多謀。
以后行事,或許不必過于謹慎了。
跟著皇帝一同離去的黃錦又走了回來,道:“嘉靖侯,陛下讓你去御書房覲見?!?
瞥了一眼仍然畏畏縮縮跪伏于地的賈璉,淡淡道:“忠義男也同去。”
群臣目視幾人離開,隨后各自散去。
嘉靖侯果然還是太過年輕,若無圣上袒護恐怕就要著了嚴嵩的道。
如此圣眷真是古今少有啊……
賈璉跟在許文若身后進了御書房,圣上離他不過幾步之遙。
頭遭離著皇上這般近,兩條腿早又不聽使喚地打顫,賈璉不由自主的撲通跪了下去。
膝蓋接觸到堅實的地磚,心里一下子就踏實了不少。
也收回了飄忽的心緒。
偷偷抬眼看向侯爺,卻見他仍是站如青松,似是毫無請罪的打算。
賈璉便開始為侯爺憂心。
為臣子的,不管有錯沒錯,都得先伏地認錯。
侯爺這般做派,恐為圣上所不喜啊。
永泰帝端坐案前,擺出不茍言笑的姿態,較往昔見許文若時的和顏悅色,判若兩人。
龍目飽含帝王威儀,直視許文若。
許文若不為所動,神色淡然的與他對視。
賈璉低著頭,不知道為何圣上和侯爺都不說話。
任他再遲鈍,也察覺出了此時詭異的氛圍。
額頭上浸出的汗珠摔在地磚上,發出啪嗒一聲。
賈璉為許文若憂心的同時,也大為感動。
侯爺義薄云天,為了他甚至不惜冒犯圣上龍威。
他不由想起侯爺答應幫助蓉哥兒的場景,親身體會了一遭,他終于知道蓉哥兒為何感動得當場就要認侯爺為義父。
親生父親待己,不及侯爺半分!
冷肅的氣氛并未持續太久,永泰帝展顏笑道:
“你啊,端的頑皮?!?
“放眼天下,敢與朕如此耍鬧的,也再無旁人了?!?
同時永泰帝心中一凜,平日對許文若確實太溫和了,在他眼中竟沒有看到一絲對自己這個皇帝的敬畏。
賈璉暗自舒了口氣,腹誹道:伴君如伴虎,別說嬉鬧了,把皇帝當常人對待都是沒人敢的。
在此等龍威之下還我行我素,侯爺有點自恃功高了啊。
許文若也笑了笑。
皇帝是否真的是在嬉鬧只有他自己知道。
很多真實的態度,往往是用玩笑的方式表達。
這是前世小學生都懂的道理。
不過,無所謂。
皇帝也好,可汗也罷,所謂的王霸之氣其實并不存在。
他與這些上位者相處時從未感受到有什么不同。
還不如被惹火的小學班主任。
他現在當的是大順隊長而非祖國人,純屬不想費精力治國。
在承襲明制的大順,皇帝懶政對國家的破壞也是如出一轍的。
權力不會憑空出現,也不會憑空消失,只會從一個人轉移到另一個人。
道士皇帝看似天天煉丹,實則該抓的權力也是一點沒松……
想在這片被秦制滲透了的土壤上開展民主,那就更不可能了。
許文若前世是牛馬預備役,目前是逍遙體育生。
由于格局的差距,他體會不到與人斗的其樂無窮。
但偏偏有一種權責對等的可笑執念和對普通百姓生命的珍視。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是以,至尊之位雖唾手可得,對普通百姓生命的重視還是遏制了他單純想過把皇帝癮的欲念。
反正離卸磨殺驢還早,他也不怕被殺。
永泰帝將目光轉向進門就跪在地上的賈璉。
暗暗搖頭,要是許文若也似這般,反而不堪大用。
若二者的性格稍微中和一點,就十全十美了。
永泰帝收斂笑容,對賈璉道:“此事究竟如何,你原原本本的告訴朕。”
賈璉感覺自己被真龍盯上,想要先看侯爺是否有暗示,卻連眼神都不敢挪動。
又生怕猶豫太久遭致圣上猜疑,略一思索,只將侯爺傳字條一事略作刪改,其余不變,道與圣上。
永泰帝聽完,頷首道:“如此一來便說得通了?!?
“你檢舉賈赦并非完全出自公心,一是畏于國法,二是出于報復?!?
賈璉忙磕頭求饒:“臣甫一聽及此事便有勸告,怎奈父親全然不聽?!?
“是以晨省之時面露糾結,被家中祖母瞧出端倪,父親亦是因此才毆打臣。此事知者眾多,陛下不難查證?!?
永泰帝道:“父不慈,子不可不孝?!?
賈璉冷汗涔涔,圣上都覺得他不孝,這世上哪還有他的立錐之地?
“賈赦毆你,你未還手,便是于孝道無虧。”
賈璉:……這就不虧了?
正松了口氣,不料皇帝又立刻追問:“你求文若出手,可是許下什么承諾?”
賈璉心下一驚,圣上竟連這也猜得到?
兩次驚嚇讓他完全沒了主意,更不敢在皇帝面前與侯爺交換眼神。
事急從權,此事又無傷大雅,對侯爺的歉意只能往后彌補了。
于是結巴道:“臣之未婚妻王氏…花容月貌,臣…臣許以侯爺…”
永泰帝瞪圓了眼睛:“你把你的未婚妻許給他了?”
許文若也忍不住瞧了他一眼。
好家伙!原來你是這樣做的閱讀理解!
全憑處置……那我就笑納了。
賈璉連忙道:“臣仍娶王氏過門,只是……”
“只是你與她之間僅有夫妻之名,而將夫妻之實讓與文若?”
賈璉點了點頭。
永泰帝一臉驚異的看向許文若:“文若竟還有此等愛好?”
“先是從嚴世藩手中奪賈蓉之妻,今又從賈璉手中奪賈璉之妻?!?
許文若出言糾正道:“我非好人妻也,實好色,好絕色也?!?
永泰帝面露狐疑。
好色?這天下誰人不知許文若居大同兩年,外不尋花問柳,內無嬌妻美妾。
你好色?
永泰帝回顧許文若生平,他也沒四處奪人妻,只是奪人云英未嫁之妻,并非曹賊之好。
結合其自辯之言,不難猜出,心腹愛將所好者,乃他人未嫁之絕色嬌妻也。
永泰帝不由莞爾一笑。
“常言道:奇人必有奇好,文若不必過自羞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