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侯府。
金釧懶洋洋翻了個身,藕臂搭在許文若腰間。
晨光透過茜紗帳子,在她雪白的肩頭暈開一層薄金。
紅玉枕著許文若的臂彎,發絲纏在中衣的盤扣上,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她原本用了很大的勇氣才決定直接坦誠相待,卻不料侯爺說半遮半掩更有感覺,只得又穿上。
迷迷糊糊睜開眼,正對上許文若含笑的眸子。
“侯爺...”她嗓音沙啞,全然不似昨日那般甜膩。
聽見自己這般聲音,紅玉當即閉口不言。
埋怨了侯爺一眼,又往那溫暖的懷抱里鉆了鉆。
許文若捏了捏主動湊到掌中溫香軟玉,想起那日晴雯初承雨露后,自己早早的被召入宮。
沒能體會到晴雯第一個早晨的溫柔。
小丫頭醒來時床上只有一個人,心里也一定很失落。
在晴雯那里犯的錯,不能延續到后來人身上。
故而,今日賴床實非他墮怠。
外間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晴雯端著銅盆推門而入,扭頭不去看榻上三人相擁而臥的景象。
腳步卻還是一頓,嘴角不自覺抿緊。
“喲,這都日上三竿了,侯爺還舍不得起床呢?“晴雯將銅盆重重放在架子上,水花濺出了幾滴,
金釧姐姐和紅玉妹妹昨晚伺候得可還周到?要不要我再去叫兩個丫頭來?”
許文若將紅玉的頭放在枕上,懶洋洋地支起身子。
錦被滑落,露出他滿是胭脂印的胸膛。
晴雯雖已看過無數遍,卻依然下意識集中了注意。
只是上面的胭脂實在刺眼,冷冷一笑后,便欲再度發難。
許文若笑道:“好像有人吃醋了?”
“誰吃醋了!”
晴雯矢口否認,狠狠擰著手中的帕子。
“都說‘但見新人笑,未聞舊人哭’,某人也是一般無二!
那天早上天不亮就跑得沒影兒,連句貼心話都沒留,這會子倒懂得體貼人了。”
金釧聞言悄悄往被子里縮了縮,紅玉則假裝還在熟睡,睫毛動了動,就是不睜眼。
許文若失笑,趁著她過來給自己拭面,一把抱到床上:
“竟連這詩也學會了,看來我的小晴雯怨氣不小啊。”
“她們倆才是你的!我是個沒人疼的。”
晴雯啐了一口,卻不起身,就勢趴在許文若胸口,緊緊貼著。
也不繼續逞口舌之利。
輕輕用帕子將上面的紅印擦去,又偷偷留了幾道自個兒的胭脂。
許文若感覺癢癢的,當即便明白了她的小心思,用手輕柔的撫著她嫩紅的臉蛋。
懷里的小丫頭發出一聲傲嬌的輕哼,又蹭了兩下作為回應。
金釧和紅玉見狀頗為吃味,今兒也不相讓,一左一右把許文若緊緊夾在中央。
兩人對視一眼,正欲更進一步,外頭的小丫鬟通報道:
“侯爺,榮國府老太君求見。”
三個丫鬟都是榮府出身,記憶里尚存對老太太的恭敬。
晴雯略感遺憾的起身,整理被弄亂的衣裙。
金釧和紅玉也起身穿衣。
許文若興致缺缺。
賈母突然登門,準沒什么好事。
晴雯輕車熟路的服侍著他穿衣洗漱。
許文若慢條斯理地披上外袍,對二女道:“你們多躺一會兒,我去去就回。”
按理說賈母是長輩,他該親自出迎。
但賈家近來事事都要他出面解決,像是養成了習慣。
雖然他沒有一件事是為了賈家而做的,但他們好像并不知道。
賈家的人在主觀上就是覺得他許文若好說話。
他只是賈府的準女婿,又不是他們的專職保姆,有求必應是不可能的。
佛祖道尊都只收錢不辦事,他何德何能光辦事不收錢?
哪怕是他們一廂情愿的虛擬恩情,也是要還的!
施施然伸了個懶腰,一邊逗弄著晴雯,一邊朝外走去。
他只在二儀門駐足,看著賈母在院外停了轎子,方上前迎接。
轎簾掀起,先下來的卻是一位肌膚如雪,眉目如畫的端麗女子。
她穿著淡紫色襖裙,發間只簪一支淡淡的梅花,卻襯得整個人如明珠生暈。
眼睛清澈如水,只在與他對視時泛起陣陣漣漪,似是含著千言萬語。
三春爭及初春景。
眼前優雅端莊又不失靈動的女子,當是元春無疑了。
“見過侯爺。”元春盈盈下拜,聲音如清泉擊石。
許文若伸手虛扶,一派君子之風:“元春不必多禮。”
元春不由呆呆的眨了眨眼,隨即俏臉便是一紅。
侯爺看似彬彬有禮,怎么卻直呼她的閨名?
許文若偏愛這等反差,只覺呆萌的元春尤為可愛,便多看了幾眼。
元春只瞠目了一瞬,卻也將錯就錯,仔細打量著她朝思暮想的侯爺。
果真,竟比那天侍書所形容的更加不凡,降世謫仙這個詞確實沒有用錯。
許文若給了她一個風度翩翩的微笑,隨后轉向剛下轎的賈母,
“老太君突然駕臨,可是有要事?”
賈母面色凝重:“老身冒昧打擾,實是有急事相求。”
她看了眼元春,又看看許文若,“不如我們入內詳談?”
正堂內,晴雯奉上香茗。
賈母顧不上喝茶,急切道:
“聽聞今日朝會上,有人彈劾政兒結黨,陛下雖未當場責罰,卻將他單獨留下。”
“如今禍福難料,不知侯爺可否出面為政兒辯解幾句?”
許文若指尖輕叩桌面。
賈政老實而迂腐,又是他未來的老丈人,皇帝單獨找他談話怎么可能有事?
現在的賈家真成了驚弓之鳥了?
喝茶之余瞟了眼一旁沉靜的元春。
她是去宮里深造過的,聽說又極聰明,應不至于和賈家一幫掌權太太一樣關心則亂。
元春察覺到嘉靖侯的目光,微微露出點笑容,隨即赧然側過半邊臉去。
許文若心下有些錯愕。
不會是將錯就錯,冷眼看著旁人著急,趁機過來見我一趟吧?
倒是完全看不出來她竟有這般跳脫的一面。
“此事不難,在圣上面前我還是有幾分薄面的。”
許文若放下茶盞,微笑道,
“然而,我今日已然請了病假,若氣完神足的前往皇宮怕是影響不大好。”
“料想賈郎中必不至于遭嚴懲,他日入宮,我在圣上面前略提幾句亦不為晚。”
賈母當然也知道單獨留下賈政,問題不會太大。
可賈府上下只有這一個五品小官,若是貶官的旨意下了,豈能再讓圣上收回來。
政兒本就不善官場往來。
干了幾十年,好不容易從主事干到了郎中,一朝貶了下去,怕是這輩子都升不上來了。
到時候外人將如何看待這個連五品官都沒有的國公府?
能保住品級還是盡力保住的好!
賈母也知許文若并非無故推脫,人家確實有正當理由。
她更知道,以許文若的權勢,真心幫忙斷無不成之理。
問題在于,要用什么籌碼才能使許文若動心?
他可是什么都不缺的。
苦思冥想間,忽然發覺一向玲瓏心竅的元春怎么沒了存在感?
一轉頭,恰好逮住了急忙收回目光的好孫女。
賈母既知兩人并無私情,今兒個當是頭一遭見面無疑,卻當場生了情愫。
只道果真是陛下賜婚,天作之合。
心中便有了決斷。
“老身失陪一下。”
便叫鴛鴦扶她去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