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滿樓二樓雅間的雕花窗欞漏進一縷春光,照在案頭那堆散亂的銅錢上。我數到第三百七十八枚時,窗外飄來糖炒栗子的焦香,混著街邊馬糞被曬熱的氣息,在檀木桌案上凝成黏膩的汗珠。銅錢串里突然滾出枚特殊的“康熙通寶“,背面竟刻著微縮的英文字母“GPS“——這是三天前在墨門地宮換來的古怪錢幣。
三天前那場巷戰的余威仍在發酵。防狼噴霧的辣椒素讓知府外甥在護城河里泡了整夜,如今蘇州城里貼滿了“緝拿妖道“的海捕文書。畫像上的我頂著個歪斜道髻,倒是把電擊棒畫成了拂塵模樣。更可笑的是通緝令上的懸賞金額:白銀五百兩,另附“仙釀“十壇——敢情我的卡布奇諾已經成了黑市硬通貨。
“張公子,王員外差人送來的。“掌柜老周端著紅木托盤進來時,腰間新掛的翡翠墜子晃得人眼暈。自從我給他治好了多年的風濕痛,這老頭就把財神爺牌位換成了我的炭筆素描,每日晨昏三炷香供著,說是要沾點“仙氣“。
掀開錦緞,羊脂玉鎮紙下壓著張灑金箋。蠅頭小楷寫著“求購青蓮居士新作“,落款處蓋著“瑯琊王氏“的朱砂印——這是三天內第六個求詩的權貴。我摩挲著鎮紙上溫潤的包漿,突然發現底部刻著行小字:“正德三年工部造“,這分明是明代官窯的標記。
窗外掠過道黛色身影。那個戴帷帽的女子已在茶館對面徘徊三日,此刻正仰頭望著我掛在檐下的銅管風鈴。春風掀起輕紗一角,露出她耳垂上閃著藍光的耳釘——那分明是藍牙耳機的微型指示燈!
“周叔,勞煩取些牛乳來。“我故意提高嗓門,從登山包夾層摸出最后兩包速溶咖啡。背包暗格里藏著三天前從墨門換來的燧發手槍,冰冷的槍管貼著大腿外側,提醒我這個世界的危險從未遠離。
炭爐上的銅壺咕嘟冒泡時,樓梯傳來紛沓腳步聲。五個錦衣公子搖著灑金折扇魚貫而入,為首的正是三天前喝下第一杯卡布奇諾的鹽商之子。他腰間新換了塊龍紋玉佩,龍睛處嵌著的紅寶石在陽光下泛著血光——這是兩淮鹽幫的信物。
“張兄!“鹽商子一屁股坐在黃花梨圈椅上,震得茶盞叮當響,“昨兒那首《水調歌頭》可把李知府家西席驚著了,非說是蘇學士轉世!“他說著掏出一疊銀票拍在案上,最上面那張蓋著“日昇昌記“的朱印,票號數字竟是阿拉伯數字。
我盯著他袍角沾著的胭脂漬,突然想起昨夜花船上的笙簫。這紈绔怕是把我默寫的宋詞拿去青樓充了才子,難怪今日出手就是五十兩銀票。更可疑的是他靴筒邊緣露出的報紙殘角——雖然被泥污浸染,仍能看出《申報》的繁體報頭。
蒸餾裝置騰起的白霧里,我瞥見老周端著牛乳在門口踟躕。他身后閃過黛色裙裾,那女子竟跟著上了樓。鑲著螺鈿的木盒突然遞到眼前,青蔥玉指敲了敲盒蓋,三長兩短——這是二戰時期盟軍間諜的聯絡暗號。
“公子可識此物?“她的吳儂軟語帶著古怪的腔調。掀開盒蓋的剎那,我險些打翻咖啡壺——天鵝絨襯墊上靜靜躺著半塊奧利奧餅干。更驚人的是餅干夾心處嵌著微型芯片,金屬觸點還泛著新鮮的可可脂光澤。
人群突然騷動起來。樓下的賣唱女不知何時抱著月琴上了露臺,素白襦裙被春風鼓成欲飛的蝶。琴弦撥響的瞬間,我注意到她腕間纏著的繃帶下透出電子表冷光。當她轉軸撥弦輕啟朱唇時,我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她唱的竟是中英混雜的《青花瓷》:
“素胚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While the hidden dragon starts to dance)
瓶身描繪的牡丹一如你初妝(Your beauty is like a bullet through my heart)“
鹽商子手里的咖啡杯哐當落地。褐色液體順著地板縫隙滲向樓下,正滴在某個華服公子的鎏金冠上。我扒著欄桿望去,只見那人腰間的翡翠帶板刻著狻猊紋——是知府家的三公子。他身后跟著的師爺手持羅盤,盤中指針正直指我懷中的奧利奧鐵盒。
“小娘子好嗓子。“狻猊紋公子搖著湘妃竹折扇踏上樓梯,金絲楠木扇骨上雕著大運河漕運圖,“不如隨本公子回府慢慢唱?“他身后的豪仆一腳踹翻賣唱女的琴凳,月琴砸在地上迸出凄厲的顫音——琴腹中竟滾出個真空包裝的壓縮餅干!
老周拽我袖子的手在發抖:“這是通判大人的嫡子......他上月剛強占了城南李記布莊......“
我摸向腰間的辣椒噴霧,卻發現黛衣女子不知何時貼近身側。她袖中滑出個金屬管狀物抵在我后腰,熟悉的震動頻率讓我渾身僵直——這分明是防狼電擊器的觸感!更詭異的是她身上飄來的柑橘香,竟和我穿越前用的某品牌須后水一模一樣。
“別動。“耳語混著電擊器的嗡嗡聲傳來,“看那姑娘的手。“
賣唱女正彎腰撿琴,袖口滑落處露出嶄新的繃帶。滲血的紗布邊緣,隱約可見燙傷的閃電紋路,與我手背的胎記如出一轍。當她指尖觸碰到月琴斷弦時,琴箱突然發出“滴滴“的電子音——這根本不是樂器,而是偽裝成月琴的無線電發報機!
狻猊紋公子的折扇已經挑起姑娘下巴。我猛地按下噴霧按鈕,卻見黛衣女子搶先甩出個琉璃瓶。淡紫色煙霧在人群中炸開時,我嗅到熟悉的苦杏仁味——這是氰化物氣體!她拽著我躍過欄桿的瞬間,油紙傘骨中彈射出鉤鎖裝置,帶著我們滑向對面屋頂。
“蘇婉清在城隍廟等你。“她塞給我半塊奧利奧,耳釘藍光突然急促閃爍,“小心欽天監的漏刻博士——他們正在解析閃電紋的坐標算法。“說罷旋身沒入人群,黛色披帛拂過之處,幾個追蹤的豪仆突然抱頭慘叫——他們太陽穴上都插著微型注射器。
我攥著餅干殘片奔向城西,沿途聽見茶客們議論紛紛:“聽說皇上夢中得詩,和今科考題對上了......““兩淮鹽運使昨兒暴斃,枕邊留著半闕《將進酒》......“更有人竊竊私語說看見流星墜入太湖,撈出的隕鐵上刻著“Made in China“。
破敗的城隍廟里,蘇婉清正在描畫蒸汽機圖紙。月光從殘缺的琉璃瓦漏下,照著她腕間的卡西歐手表。當我掏出那半塊奧利奧時,表面突然亮起紅光,表盤數字瘋狂跳動成一組經緯坐標——定位點竟是二十一世紀我的出租屋地址!
“果然是你。“她撕開餅干包裝,露出里面微型膠卷,“上個月我在觀象臺地宮找到這個,還有......“她突然掀開供桌布幔,下面赫然是臺柴油發電機,“更重要的是,我們找到了1943年德國潛艇殘骸。“
窗外傳來夜梟啼叫,三短一長。老周舉著燈籠閃身入內,臉色比紙還白:“漕幫的人帶著佛郎機炮往這邊來了!說是從紅毛商人那兒買的......“他話音未落,西南方突然升起綠色信號彈——這是二戰德軍用的照明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