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雪與倒影

劉意的球鞋碾過圖書館臺階上薄冰時，松針上的積雪正簌簌墜落。2025年的初雪來得格外早，路燈在黃昏中提前亮起，光暈將雪幕染成琥珀色。他忽然想起高二那年的冬夜——晚自習后空蕩的走廊里，自己總故意磨蹭到最后一個離開，就為等那個穿藏藍校服裙的女生經過時，能聽見她帆布鞋底摩擦地板的沙沙聲。那時的雪也像今夜這般細碎，落在她肩頭時仿佛被某種磁場牽引，凝結成不規則的冰晶，折射出微弱的靛藍熒光。

“要一起嗎？“

紅色圍巾從松枝后閃出，丁冉正用凍得發紅的手指壓實雪人的軀干。她的動作帶著不屬于這個時代的笨拙，像是從老電影里走出的角色：毛衣袖口沾著的粉筆灰在路燈下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圍巾邊緣露出改制過的舊校服裙擺，褪色的“鄴城一中98屆“繡標在雪光中若隱若現。劉意注意到她堆雪人的手法——并非現代孩童慣用的滾雪球方式，而是用掌心將積雪層層拍實，如同考古學家修復陶器般虔誠。

“你聽過愛因斯坦的柔性時空理論嗎？“她突然仰頭，鼻尖凝著的冰晶折射出彩虹光譜，“就像這雪，每一片都攜帶著不同時空的訊息。“話音未落，她掌心的雪團突然迸發出奇異虹光。劉意瞥見虹膜里轉瞬即逝的影像：白發蒼蒼的自己正俯身親吻墓碑，碑文被積雪掩去大半，唯余“冉“字如傷口般猩紅；而更遠處，1998年的校門在暴風雪中搖晃，救護車頂燈將雪地染成斷續的殷紅。

丁冉將雪人頭頂的松枝王冠扶正，指尖劃過冰面時帶起一串數據流般的藍色光點：“你看，這是1998年平安夜的雪。“她捧起一抔積雪，冰晶在她掌心重組為全息投影——泛黃的報紙頭條《鄴城一中優秀生車禍離世》在雪幕中浮動，配圖里散落的書包露出一角藏藍校服裙，與此刻她身上的布料紋理完全重合。劉意伸手觸碰時，投影卻如受驚的螢火蟲群般四散，只余她腕間鈴鐺的余韻在松林間回蕩。

“該回去了。“丁冉起身時，圍巾掃過雪人面頰，在鼻梁處留下一道粉筆灰的印記。劉意跟隨她穿過松林小徑，發現她的腳印在雪地上呈現量子態——前一步還清晰可見，下一步卻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消失。行至圖書館側門時，她忽然駐足，從帆布包里掏出一盒玻璃瓶裝的熱牛奶遞來。瓶身標簽上的生產日期“1998.12.24“在月光下清晰可辨，而瓶口纏繞的干松針正散發出與雪夜松林完全一致的冷香。

當劉意仰頭飲下溫熱的牛奶時，丁冉的輪廓突然泛起漣漪。她的發絲在某一瞬化作紛揚的粉筆灰，又在下一秒重組為實體。遠處傳來實驗室量子鐘的報時聲，他低頭查看手表，發現秒針正以兩種不同的速率交替轉動——快時如湍急溪流，慢時如凝固的琥珀。再抬頭時，松樹下只剩雪人戴著那頂松枝王冠，圍巾上的校服繡標在夜風中輕輕翻動，而丁冉的氣息已與荏苒花香混融在雪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