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沉站在上城88層的透明觀景臺上，俯視著腳下綿延不絕的霓虹海洋。從這個高度望去，下城就像一片閃爍著病態光芒的沼澤，而那些穿梭其中的飛行車，則是沼澤上飄浮的螢火蟲。

“季先生，顧先生正在等您。“

穿著銀灰色制服的管家無聲地出現在他身后。季沉收回目光，跟著管家穿過一條掛滿全息畫的走廊。那些畫會隨著觀看者的記憶產生變化，此刻展示的都是季沉記憶中最深刻的片段——實驗室的白色燈光，破碎的培養艙，以及一雙他記不起屬于誰的眼睛。

顧遠山的辦公室是一個完美的記憶真空室，墻壁內襯著最新的記憶屏蔽材料。在這里，任何外部記憶信號都無法侵入，當然，內部的也無法傳出。

“季偵探。“顧遠山從一張懸浮辦公桌后站起身。這位記憶科技巨頭已經八十多歲，但看起來不過四十出頭——這是頂級記憶移植帶來的副作用之一。“感謝你接受我的委托。“

季沉在客椅上坐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腕內側的記憶接口疤痕。“顧先生需要我調查什么？“

“我女兒，顧雪。“顧遠山調出一段全息影像，畫面中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正在大笑，她的虹膜呈現出罕見的銀灰色。“三天前，她從這座大廈的頂層跳了下去。“

季沉注意到顧遠山說這話時，面部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仿佛在敘述一個與己無關的實驗數據。

“警方結論是自殺。“

“是自殺。“顧遠山點頭，“但不是她自己的決定。“他推過一個記憶芯片，“這是她死亡前72小時的記憶備份。“

季沉挑起眉毛。法律規定，公民的記憶隱私權神圣不可侵犯，即使是直系親屬也無權查看。“這是違法的。“

“所以我才找記憶偵探，而不是警察。“顧遠山的聲音突然變得鋒利，“我女兒的記憶被人動過手腳，季先生。我要你找出是誰，以及為什么。“

季沉將芯片插入自己后頸的讀取接口。一瞬間，顧雪的記億如潮水般涌來——

實驗室的白色燈光。一雙戴著手套的手。一個聲音說：“記憶凈化程序啟動。“然后是漫長的黑暗。當她再次“醒來“時，眼中只剩下無盡的恐懼。

季沉猛地斷開連接，額頭上滲出冷汗。那段記憶的最后片段明顯被人工修剪過，切口粗糙得幾乎像是故意的。

“這不是專業記憶醫師的手法。“季沉說。

顧遠山露出今晚第一個真實表情——混合著憤怒與某種季沉讀不懂的情緒。“下城有個地方叫'記憶迷宮'，專門從事非法記憶交易。顧雪死前一周曾去過那里。“

季沉站起身。他已經明白為什么顧遠山會找上自己——在新海都，沒有哪個記憶偵探比一個失去過記憶的人更了解記憶的可塑性。

“費用是每天兩千信用點，外加記憶屏蔽裝置的使用權。“

顧遠山點頭同意，然后說了句讓季沉血液凝固的話：“順便說，季先生，關于你失去的那五年記憶，我有些線索。“

季沉死死盯著顧遠山，突然意識到這次委托遠比他想象的復雜。他失去的五年記憶，顧雪被篡改的記憶，以及顧遠山諱莫如深的真實目的，這三者之間必定存在著某種他尚未看清的聯系。

“明天這個時候，我會給你初步報告。“

走出顧氏大廈時，新海都開始下雨。季沉站在雨中，感受著冰涼的雨水滑過他的記憶接口。五年來，他第一次感到那些被遺忘的記憶如此接近，又如此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