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裹著銅鈴聲漫過山階，天機閣的玄鐵旗幡插滿了演武場四周。葉天玄蹲在石獅旁啃著涼透的肉包，瞥見青磚地上蜿蜒的暗紅色紋路——昨夜暴雨都沖不淡的淬體靈液殘漬，此刻正被早起的雜役用竹帚刷成“自愿參保”四個大字。

“叮——”

驗靈臺的青銅鎖鏈突然繃直，纏住一個過路修士的腳踝就往臺上拽。那人腰間的避雷針“哐當”落地，針尖戳進青磚時竟迸出幾點火星。霓裳仙子用流蘇簪戳了戳葉天玄后背：“瞧見沒？雷擊木做的針頭，淬體險贈品比棺材板還薄。”

瘦猴從人堆里擠過來，袖口沾著可疑的綠色黏液：“葉哥，后山溪水泛渾了，葉天玄拿通靈搋子一探——”他掌心攤開幾片碎甲，噬魂蟻特有的酸腐味混著藥香直沖鼻腔。話沒說完，驗靈臺方向突然炸開一聲慘叫。

等趕到時，正看見老劉的劍匣卡在鎖鏈縫隙里。七把飛劍釘在虛空中顫抖，劍身上纏滿半透明的契約文字。天機閣執事手持玉笏板念咒，那些蝌蚪般的條款正順著劍刃往老劉眉心鉆。

“認證費二百靈石。”執事的玉笏板敲在劍匣上，裂紋里滲出青綠色液體，“或者抵上本命劍的靈核。”

陳大娘的丹爐“咣”地一聲砸在執事腳邊，爐蓋掀起的風把淬體靈液凝成的“自愿”二字吹散三分。執事不慌不忙地掏出個琉璃瓶，瓶中灰霧凝成陳大娘年輕時的模樣——正是她三十年前抵押給藥堂的筑基丹方。

“逾期滯納金翻十倍。”玉笏板上的算珠噼啪作響，“連本帶利，今日該收你右臂經絡了。”

葉天玄劍鞘還沒出到半寸，額間突然刺痛。昨夜被濺上的淬體靈液在皮下蠕動，凝成個蜘蛛形狀的烙印。瘦猴的通靈搋子“啪”地吸住葉天玄太陽穴，拽出一縷粘著記憶殘片的綠絲——那分明是上個月在任務堂簽字畫押時，文書底下墊著的噬魂蟻蛻殼。

霓裳仙子突然拽著葉天玄暴退三步。方才站過的青磚突然炸開，底下鉆出條由保險契約擰成的符文索。鎖頭是個張嘴嘶吼的修士頭顱虛影，齒縫間卡著半塊命牌，刻著“質押勿動”的朱砂已褪成褐色。

“快看驗靈臺！”瘦猴突然怪叫。

臺面裂紋里滲出粘稠靈液，漸漸凝成個熟悉的身影——三個月前渡劫失敗的玉衡長老正從液面下浮出，道袍上仙鶴紋路已被噬魂蟻咬得千瘡百孔。他手中托著的不是本命法寶，而是個嵌滿修士命牌的青銅算盤。

“參保即享八重保障。”玉衡長老的聲音像生銹的鎖鏈摩擦，他指間纏繞的靈線正連接著所有被鎖鏈困住的修士，“首年保費只需抵押三魄，現在參保還送渡劫護心鏡——”

陳大娘突然奪過葉天玄的劍，劍鋒劃破掌心往丹爐上一抹。血焰騰起的瞬間，爐中飛出十二顆裹著雷光的丹藥，卻在觸及玉衡長老虛影時齊齊爆開。紫煙中浮現出當年藥堂首座往丹爐倒噬魂蟻卵的殘影，每一顆蟲卵上都烙著天機閣的云紋。

驗靈臺突然劇烈震顫，鎖鏈縫隙里伸出無數半透明的觸須。葉天玄眼睜睜看著老劉的劍匣被觸須裹成繭狀，繭殼表面浮現出他二十年前在劍冢立誓的畫面。玉衡長老的算珠重重一敲，那些畫面竟被抽成絲線織入他袖口的仙鶴紋中。

“不要碰契約文字！”霓裳仙子甩出合歡綾纏住葉天玄的手腕。綾緞剛觸到飄散的條款，立刻被腐蝕出焦痕。葉天玄這才看清那些扭動的文字根本不是墨跡，而是密密麻麻的噬魂蟻幼體抱團組成的咒文。

瘦猴突然把通靈搋子捅進驗靈臺裂縫，拽出團裹著靈液的肉塊——那竟是顆還在跳動的心臟，表面刻著天機閣的貢獻值刻度。心臟每跳一下，就有縷青煙順著搋子流入他袖中藏著的護心鏡殘片。

玉衡長老的虛影突然凝實三分，他腳下的靈液翻涌成密密麻麻的命格星圖。葉天玄額間的蜘蛛烙印突然發燙，神識不受控地浮現出詭異畫面：數百個“渡劫失敗”的長老端坐在漆黑大殿中，每人面前浮著塊水鏡，鏡中正是此刻驗靈臺上掙扎的修士們。

“認證通過。”玉衡長老的指尖點向老劉。

鎖鏈應聲碎裂，老劉踉蹌落地時，額間蜘蛛紋路已蔓延到脖頸。他本命劍的劍穗無火自燃，灰燼中飄出他道侶臨終前沒說完的半句話：“……別信保險……”

老劉頸間的蜘蛛紋路突然裂開，涌出的不是血，而是粘稠的淬體靈液。那些液體落地便凝成鎖鏈形狀，將試圖靠近的修士們逼退三丈。玉衡長老袖中飛出十二枚玉簡，每枚都刻著參保修士的生辰八字。

“第二重保障激活。”玉簡在半空拼成羅盤，指針正對準葉天玄額間未成形的蜘蛛烙印，“逾期道友將享受優先理賠服務。”

瘦猴突然把通靈搋子戳進青磚縫隙，拽出條兩指寬的暗渠。渠里流動的靈液混著細碎骨渣，隱約能看見噬魂蟻在液體中產卵。他甩手將搋子擲向玉衡長老，半空突然炸開團綠霧——竟然是上個月藥堂失蹤的煉丹童子魂魄！

霓裳仙子趁機甩出合歡綾纏住羅盤。綾緞上的合歡花觸到玉簡，突然綻放出血色紋路。葉天玄這才看清那些生辰八字根本不是朱砂寫的，而是用修士心頭血描摹的敕令。

“葉師兄當心！”陳大娘突然拽著葉天玄撲倒在地。原先站立處的青磚翻起，底下伸出只由保險契約擰成的手，指縫里還夾著張泛黃的欠條——正是葉天玄當年賒購筑基丹時按的手印。

玉衡長老的青銅算盤突然崩散，上百顆算珠化作流火砸向人群。葉天玄揮劍斬開兩顆，卻發現珠子里封著修士渡劫時的記憶碎片。某個算珠里閃過老劉道侶臨終畫面，她唇間溢出的血沫竟凝成“保費”二字。

驗靈臺方向傳來骨骼碎裂的脆響。幾個認證成功的修士突然肢體扭曲，關節處長出淬體靈液凝成的齒輪。他們機械地走向未參保者，掌心伸出刻滿條款的鎖鏈。

“這是拿人當活傀儡！”瘦猴踩著齒輪修士的肩膀躍起，從懷里掏出個琉璃瓶。瓶中困著的噬魂蟻王蟲撞上鎖鏈，契約文字瞬間被啃出缺口。缺口處滲出暗紅血珠，落地竟化作天機閣執事的身影。

霓裳仙子突然咬破指尖，在合歡綾上畫出詭譎符咒。綾緞纏住老劉的瞬間，他頸間蜘蛛紋里鉆出條半透明的蜈蚣——那蟲子的每對足尖都掛著個小巧的命格星盤。

“退后！這是本命蠱！”陳大娘掀翻丹爐，爐中飛出三昧真火。火舌舔舐蜈蚣的剎那，所有人腰間玉牌同時發燙，浮現出【攻擊參保人員，扣除三百功德點】的血字警告。

玉衡長老的虛影突然凝實，道袍上的仙鶴紋路睜開密密麻麻的復眼。葉天玄額間蜘蛛烙印劇痛難忍，神識不受控地浮現出漆黑大殿——二十八個長老圍坐成圈，中間懸浮的正是此刻演武場的畫面。他們手中牽著的靈線另一端，全系在修士們的本命法器上。

“該收利息了。”玉衡長老抬手虛抓。

老劉突然發出野獸般的嘶吼，淬體靈液從他七竅噴涌而出，在空中凝成柄鋸齒刀。刀鋒所指處，修士們的本命法寶自動出鞘，劍穗、刀環上不知何時都系上了天機閣的保險符。

瘦猴的通靈搋子突然自行飛起，吸住某個齒輪修士的頭顱。搋柄上浮現的禁術符文亮如烙鐵，竟從那頭顱里扯出段記憶——三個月前玉衡長老的“尸身”被悄悄抬進淬體靈液池，噬魂蟻從眼眶鉆入顱內。

霓裳仙子甩出七枚流蘇簪，釘住老劉周身大穴。合歡綾滲出的血咒與蜘蛛紋對抗，發出烙鐵入水的滋滋聲。葉天玄趁機斬斷纏在他腳踝的靈液鎖鏈，斷口處卻伸出無數寫滿小字的觸須，最醒目的條款竟是【斷約者提供親屬抵償】。

地面突然隆起，淬體靈液凝成的巨掌破土而出。掌心紋路正是演武場全貌，每道掌紋里都浮著參保修士的虛影。玉衡長老的冷笑從四面八方傳來：“你們的命格早就被煉成了陣眼，還能逃去哪？”

陳大娘突然將丹爐倒扣在地，爐中飛出的不是丹藥，而是她修煉百年的本命金丹。金丹撞上靈液巨掌的瞬間，演武場四周旗幡上的天機閣云紋齊齊燃燒，露出底下森森白骨拼成的鎮魂符。

“走！”霓裳仙子拽著葉天玄暴退十丈。原先站立處的地面塌陷，露出底下沸騰的淬體靈液池。池中沉浮的不僅是噬魂蟻，還有無數掙扎的修士殘魂，他們手腕上都戴著褪色的保險玉鐲。

瘦猴突然指著池底驚呼：“那是不是上個月失蹤的靈草園管事？”順著望去，池底確有具被靈液泡脹的尸體，手中還緊攥著未送出的檢舉信——信上拓印的，正是天機閣往靈田偷埋噬魂蟻卵的留影符。

老劉突然跟抽了筋似的抖起來，脖頸蜘蛛紋里鉆出的蜈蚣正在啃他下巴。陳大娘抄起燒火棍就往那蟲身上捅，棍頭沾的爐灰簌簌往下掉，愣是在蜈蚣背上燙出個“天“字焦痕。

“別使蠻勁！“霓裳仙子扯下半截袖子往蜈蚣身上甩，布料剛挨著蟲須就化成灘綠水。葉天玄瞧見水漬里浮著芝麻粒大的小字，湊近了看竟是《淬體險附加條款》第八千六百條。

瘦猴蹲在靈液池邊，拿樹枝攪著咕嘟冒泡的綠漿：“葉哥你瞅，這池子底下鋪的全是當票。“樹枝挑起半張殘頁，抵押物那欄明晃晃寫著“金丹中期修士三魂七魄“。

玉衡長老的虛影晃了晃，道袍下擺突然竄出幾十條靈線，跟釣魚似的鉤住圍觀修士的腰牌。有個年輕劍修的紅穗子剛被鉤住，佩劍“噌“地就出鞘往池子里扎，劍柄上不知啥時候纏了圈保險符紙。

“要壞菜！“葉天玄蹬著石獅子躥過去，劍鞘別住那劍修的腕子。沒成想他反手給葉天玄一肘子，眼珠子泛著跟淬體靈液一樣的綠光。霓裳仙子甩過流蘇簪扎他人中，簪頭嵌的留影石“啪“地炸開，映出他上月在天機閣柜臺畫押的場面——文書底下墊著的根本不是宣紙，而是張人皮。

池子里的綠漿突然翻起浪頭，打濕葉天玄半截褲腿。蝕骨的酸勁順著布料往肉里鉆，疼得葉天玄直呲牙。瘦猴掄起通靈搋子往葉天玄腿上一吸，拽出團黏糊糊的綠絲，里頭裹著半粒沒消化的淬體丹。

“都閃開！“陳大娘把丹爐倒扣著往池子里砸，爐口噴出的紫煙凝成個漏斗狀。池底的尸首被吸得直往上浮，那管事手里攥的檢舉信泡得發脹，字跡反而更清楚了——天機閣在靈田埋的不是噬魂蟻卵，竟是縮小版的驗靈臺。

玉衡長老的虛影突然凝實，道袍上的仙鶴眼珠子骨碌轉起來。葉天玄后脖頸汗毛倒豎，這分明是噬魂蟻群振翅的動靜。果然，演武場四周旗幡無風自動，藏在幡布夾層里的蟻群黑壓壓漫過來，觸須上還沾著沒啃干凈的命格碎片。

瘦猴從褲腰摸出個油紙包，抖出把腥臭的草藥沫子往蟻群里撒。噬魂蟻碰著藥粉就跟醉了似的打轉，有幾只還互相啃起同伴的肚子。霓裳仙子趁機甩出合歡綾纏住玉衡長老的腳脖子，綾緞上的合歡花浸了血，開得越發妖艷。

“接著！“陳大娘拋來三顆黢黑的丹丸，葉天玄拿衣擺兜住一瞧，這不就是藥堂扔灶膛的廢丹么？遠處玉衡長老的虛影突然扭曲，道冠里鉆出只巴掌大的噬魂蟻后，腹部的花紋跟天機閣的云紋徽記一模一樣。

葉天玄掄圓胳膊把廢丹砸過去，丹丸在半空炸成團黃煙。蟻后振翅的聲響突然拔高，震得人腦仁生疼。瘦猴抄起通靈搋子捅進煙里，搋柄上的禁術符文明滅不定，竟從煙霧里扯出段記憶——玉衡長老的尸身泡在靈液池里，胸腔早被蟻后蛀成了空殼。

池子里的綠漿突然沸騰，咕嘟咕嘟往外冒棺材板。葉天玄數了數，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八塊，跟天機閣長老數量對得上。最邪門的是每塊板子上都刻著參保修士的名字，老劉那塊已經爬滿蜘蛛紋。

“當心腳下！“霓裳仙子拽著葉天玄往后掠。原先站的地面塌出個窟窿，底下伸出幾十只由保險條款擰成的手。有個倒霉丹修被抓住腳踝，褲管瞬間被腐蝕出窟窿，露出的皮肉上浮現出還貸期限。

玉衡長老的虛影突然裂成兩半，從裂縫里掉出個青銅匣子。匣蓋彈開的瞬間，葉天玄腰間的護心鏡殘片突然發燙，鏡面伸出條機械臂就往匣子里掏。里頭躺著的根本不是法器，而是捆用靈線穿著的本命燈，燈油里泡著密密麻麻的命牌。

“我的親娘哎！“瘦猴一搋子吸住某盞本命燈，燈芯爆出的火星子凝成他老家宅子的輪廓，“這不是葉天玄抵押給天機閣的祖宅地契么？“

陳大娘突然悶哼一聲，丹爐被靈液凝成的鎖鏈纏住爐耳。爐蓋震開條縫，飄出的藥香竟跟淬體靈液一個味兒。葉天玄這才想起來，藥堂首座上月剛推廣過“保險特供煉丹爐“。

遠處突然傳來瓦片碎裂的脆響，驗靈臺整個塌進池子里。翻涌的綠漿表面浮出張巨大的人臉，仔細瞧竟是天機閣首座的模樣。他眼皮一翻，瞳孔里映出所有參保修士的命格星圖，每顆星子都被靈線纏成蠶繭狀。

霓裳仙子突然咬破舌尖，血珠子濺在合歡綾上。綾緞暴漲三丈，纏住最近的三塊棺材板。板子上的名字突然滲血，老劉那塊“咔噠“裂開條縫，鉆出只沾著腦漿的噬魂蟻。

老劉那棺材板“咔嚓“裂開大半截，里頭躥出個東西。葉天玄定睛一瞧，竟是只裹著道袍的噬魂蟻，頭頂還頂著玉衡長老的殘破道冠。瘦猴掄圓胳膊把通靈搋子甩過去，搋頭“啪“地吸住蟻殼，拽出半拉沒消化完的命牌——正是玉衡長老二十年前抵押給天機閣的本命法器。

“敢情長老自個兒也是抵押貨？“陳大娘貓腰躲過飛濺的靈液，爐蓋子“咣當“砸中塊棺材板。板面上浮出串數字，跟她三十年前欠的藥堂債一分不差。

池子里的綠漿突然打起旋，天機閣首座的虛影從漩渦里冒頭。眼珠子跟淬過火似的發亮，掃到誰身上，誰腰間的保險玉牌就“滋滋“冒煙。葉天玄后槽牙咬得生疼，這老東西的眼瞳里映著的哪是人，分明是插著標價的牲口。

霓裳仙子突然扯開衣襟，露出心口完整的合歡圖騰。血珠子順著紋路往下淌，在地面匯成個歪扭的陣法。瘦猴躥過來往陣眼吐了口唾沫：“姑奶奶，這招能頂用不？“

“總比在這等死強。“她咬破指尖往陣里一點，二十八塊棺材板突然跟活過來似的抖。每塊板子底下伸出條血線，正連著天機閣二十八位長老的虛影。葉天玄這才看明白，敢情這些棺材板是長老們的本命燈臺。

池子邊沿“咔嚓“裂開道縫，幾個站不穩的修士跟下餃子似的往下掉。有個符修甩出張爆破符，符紙卻在半空自燃成灰，灰燼拼成【攻擊避險設施，保費追加五百靈石】。眼瞅他要栽進綠漿里，葉天玄抄起塊棺材板往池子一扔，板子浮在漿面上直打轉。

“接著！“葉天玄拽住那符修的腰帶往板上甩。他道袍下擺沾著點綠漿，布料腐蝕出個窟窿，露出大腿上烙著的保險紋——紋路里嵌著粒粒分明的小字，細看竟是《意外傷亡理賠細則》。

玉衡長老的殘軀突然抽搐起來，道袍底下鉆出成串的噬魂蟻。這些蟲子不往別處去，專盯著參保修士的耳孔鉆。有個丹修捂著耳朵滿地打滾，指縫里滲出的不是血，是青綠色的淬體靈液。

“閉氣！“霓裳仙子甩出合歡綾纏住眾人腰身。葉天玄猛吸半口氣，瞅見綾緞上的合歡花苞齊齊綻放，吐出的紅霧跟噬魂蟻撞個正著。螞蟻群“噼里啪啦“往下掉，落地化成黏糊糊的契約文書。

瘦猴突然貓腰往池子邊摸，通靈搋子往綠漿里一攪。拽上來的不是靈液，是捆用靈線扎著的賬本。紙頁被泡得發脹，墨跡反倒更清楚了——上頭記著每位修士的“命格估值“，老劉那欄赫然寫著“可抵三百年淬體靈液原料“。

天機閣首座的虛影突然抬手，演武場四周旗幡“獵獵“作響。幡布上繡的云紋脫落下來，在半空凝成張巨網。葉天玄劍還沒出鞘，額間的蜘蛛烙印突然發燙，佩劍“噌“地自己往回縮了三寸。

“當心網眼！“陳大娘抄起燒火棍往地上一劃。棍頭帶起的火星子濺到網上，燒出個臉盆大的窟窿。窟窿邊緣的云紋扭曲掙扎，仔細看竟是縮小版的噬魂蟻在修補缺口。

池子里的綠漿突然沸騰，二十八塊棺材板跟活了似的往中間聚。玉衡長老的殘軀被板子夾在當中，“咯吱咯吱“碾成灘爛泥。爛泥里浮出顆金丹，表面刻滿保險條款——正是老劉上個月抵押給天機閣的那顆。

瘦猴眼疾手快，通靈搋子“嗖“地吸住金丹。搋柄上的禁術符文剛亮起來，金丹突然炸成團綠霧。霧里浮現出天機閣地牢的景象：成排的修士泡在靈液罐里，丹田插著抽靈力的透明管子，罐壁上貼著【優質投保客戶】的標簽。

霓裳仙子突然拽著葉天玄往陣外滾，原先站的地方竄出根靈液凝成的尖刺。刺身上纏著密密麻麻的條款文字，最醒目的那條寫著【陣中傷亡不予理賠】。陳大娘的丹爐“咣當“砸在尖刺上，爐里飛出顆黢黑的廢丹，正卡在條款文字的縫隙里。

天機閣首座的虛影晃了晃，突然抬手往眉心一摳。眼珠子連著血絲被拽出來，落地變成個琉璃瓶。瓶身上浮刻著《淬體險至尊條款》，瓶里泡著的卻不是丹藥，而是縮小版的驗靈臺模型——臺底下纏著的鎖鏈分明是人的脊椎骨拼的。

“走！“霓裳仙子突然甩出三張血符。符紙沾地即燃，燒出條歪歪扭扭的通道。葉天玄拽著老劉的領子往火里躥，后脖子突然一涼——玉衡長老的殘破道冠不知啥時候扣葉天玄頭上了，冠沿的噬魂蟻正往發髻里鉆。

瘦猴從后頭追上來，通靈搋子往葉天玄腦袋上一扣：“葉哥別動！“搋頭吸住道冠的瞬間，葉天玄天靈蓋像被冰錐捅了似的疼。二十八個長老的嘶吼在腦子里炸開，全是“還貸期限將至“的催命咒。

沖出火道的剎那，身后傳來山崩似的悶響。扭頭瞅見演武場整個塌進地底，綠漿凝成個巨大的保險紋圖騰。圖騰中央浮著天機閣首座的虛影，手里攥著把葉天玄們所有人的命牌——每塊牌子都系著根靈線，線的另一頭消失在云層里。

陳大娘突然踉蹌兩步，從袖袋抖出把藥渣。渣子里混著半片噬魂蟻翅膀，翅膜上烙著天機閣的云紋。霓裳仙子盯著云紋看了半晌，突然冷笑：“葉天玄說淬體靈液怎么泛酸，敢情是摻了魔界的蝕骨水。“

遠處傳來破空聲，新任監察使的飛舟正在云層里冒頭。船頭那面“淬體險推廣特使“的大旗被風吹得獵獵響，旗桿上掛著的銅鈴跟驗靈臺的制式一模一樣。瘦猴往地上啐了口：“得，討債的換身皮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