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間

加蘭總感覺自己起伏的小腹上壓著什么東西。

軟軟的，暖呼呼的。

就好像是睡了一只慵懶的貓在那兒。

無邊的黑暗隨著眼皮微微顫抖，被窗外刺進來的光線摧枯拉朽般的驅散。

莉亞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可半個身子都趴在了自己身上，一件明顯不合尺寸的大衣滑落在地上。

一頭金發像是金色的瀑布，順著被單上的褶皺肆意奔流，一直流入了他的視線。

陽光灑在了她的頭頂，染出了圈圈溫暖的光暈。

就像是天使那樣。

這還是加蘭第一次這么近距離觀察這個女孩。

哪怕是最初把她帶回來，幫她處理傷口的時候也沒有去仔細看過。

————那時是因為不想這樣的舉動讓莉亞感到害怕，覺得自己是什么有著戀童癖的危險分子。

但說實在的.......

按照年齡的話，兩人之間的輩分差了好幾代，這頂帽子委實扣不到他的頭上。

可是后來呢？

即便好長些日子相處下來，莉亞似乎很快就適應了這里的生活，還對自己一開始就表現出了莫名的親近感

————莫名到他甚至感覺，早在很久以前莉亞就認識自己。

也不知道是為什么，但他就是沒來由的相信這點。

明明他從來沒說過自己偏好什么口味

莉亞卻能夠在一次次的嘗試中燒出最符合自己胃口的飯菜。

明明他從來沒說過自己喜歡什么花

莉亞卻會把鏡蓮華編成一個花圈掛在他的衣架上，讓那清香彌漫自己的衣袖。

那次加蘭回來后看到花圈是很驚訝的。

因為這種花在這片地區他幾乎都沒怎么見過。

只是以前碰巧見到了，這才贊嘆于那沁人心脾的幽藍和芬芳。

加蘭努力的往前湊了湊。

他想要看清那張素凈無暇的臉，想要好好端詳一下那個像小貓一樣的少女。

她的睫毛很長，勾勒出了一道優美的曲線。

像是銀銀的皎月，又像是女神的微笑。

在晨光中熠熠生輝。

“你醒了?！?

熟悉的聲音從門扉處傳來，打斷了加蘭想伸出手去撫摸莉亞腦袋的想法。

“鄧肯......抱歉啊，這次又讓你操心了?！?

“沒事就好......那個叫雷諾的僧侶把你抬回來的時候，我差點以為你死了?！?

鄧肯此時沒有了先前那種宮廷魔法使的莊重肅穆，可能是因為他穿著一身樸素的藍色衣袍

————這是三人之前去城里采購時，莉亞幫他挑的。

雖然加蘭覺得這顏色有些不適合鄧肯，但看見莉亞一臉“信我沒錯”的樣子，鄧肯還是笑了笑，自掏腰包買下了。

如果他能有個女兒的話，看這樣子成為女兒奴也不是沒有可能。

“看到你被背回來滿身是血的樣子，莉亞都嚇哭了，昨天一天都守在你身邊，一直守到睡著為止。”

他漫步上前，把那件掉在地上的大衣又小心翼翼的給莉亞披了回去。

難怪剛才感覺這衣服怎么這么眼熟，原來就是鄧肯最開始出現時穿的那件。

“真傻啊......她居然會這么擔心我......”

聽到他這么說，加蘭的心震顫的像是被重錘撞擊了一般。

許多說不上來的隔閡在那一刻被悄悄抹去。

他最終還是伸出了手，去輕撫莉亞的腦袋。

發絲似溪流，從指尖淌淌流過。

薅起來的手感還是那么好。

真的就像是在擼一只自己養了很久的貓。

但他不敢太用力。

生怕驚醒了沉溺在夢鄉中的女孩。

“......明明一直以來表現的都這么明顯，你難道真的沒感覺到嗎？”

“?。俊?

鄧肯的眉毛微微皺起。

可看見加蘭一臉懵逼的樣子，還是沒說下去。

但那不加掩飾的眼神就好像是一個老師在看犯錯了的學生。

“這么說我睡了將近一天？”

看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加蘭頓了頓，也沒再問下去。

“是啊，睡得和豬一樣沉?！?

“和你一起被抬回來的格倫，昨天中午就醒過來了?！?

“雷諾還說他一醒來就在討酒喝，看起來精神好得不得了，明明都斷了一條腿?！?

聽到格倫的名字，加蘭先是一怔，旋即心中又松懈了下來。

就像是膨脹到快要爆炸的氣球，突然被人放了些氣出來。

“還活著就好，我差點以為自己沒能救下他......”

“聽說你們這次又遇上了很強大的魔族，你又逞強了吧？”

“好歹也在乎一下自己啊?！?

“明明自己也是不要命的主，這話從你嘴里說出來實在是沒有什么信服力啊?！?

兩人對視，不約而同的笑了笑。

“......加蘭？”

不知什么時候，一直趴在加蘭身上的莉亞醒了過來。

依舊朦朧的瞳孔中倒映出了他的臉龐。

“嗯————”

還沒等他有所反應，這只頭頂抖著呆毛的小貓就一頭栽進了他的懷里。

那是一種很難描述的感覺。

加蘭的鼻尖纏繞著淡淡的香味。

躁動的心也漸漸平復。

纏著繃帶的腰間被女孩皙白的雙臂緊緊的抱住。

他其實很想說莉亞你抱的太用力了，而且壓在了我的傷口上，我感覺自己馬上又要疼暈過去了。

可當低頭看到女孩臉上那說不出的悲傷，和眼角顫抖著的晶瑩露珠。

加蘭又閉上了嘴。

那副樣子就好像她正抱著的是什么失而復得的珍貴寶藏

又或是陪伴了她很久很久的玩具。

害怕全世界都會從她的手中將其奪去。

那種恐懼和破碎感通過不斷縛緊的手臂和衣服上加深的褶皺傳達給了加蘭。

幽幽的一聲長嘆。

在鄧肯嚴厲的目光中，他徹底繳械投降。

結實有力的大手回應了女孩爆發的情緒，肩上披著的大衣漸漸滑落在了床邊。

加蘭一邊輕撫著她的腦袋，一邊輕拍著她的背。

就像是在哄小孩的大人一般。

真是搞不懂啊，感覺自己好像一直扮演著保姆一樣的角色。

可又感覺兩人的關系似乎也不能這樣去描述。

“下次......別再傷成這樣了......”

“嗯。”

“......會擔心的......”

“......嗯。”

莉亞的聲音很輕，夾雜著微微的抽泣。

似乎是在一刻，加蘭后知后覺的感受到了什么。

回想起剛才談話時的插曲，他抬起頭，卻發現鄧肯已經微笑著退出了房間。

真的是這樣嗎？

真的不是他無端的臆想嗎？

可是他還是不明白，

這份突兀的，名為“喜歡”的情感

究竟是從何時在少女心中生根發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