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終章 人祖泥泥狗
- 民國軼事:貨郎傳奇
- 方八面
- 1388字
- 2025-04-09 16:45:53
陳三川立在弦歌臺殘碑前,掌心托著那枚嵌有青銅卦片的泥泥狗。暮色中的太昊陵籠著層血霧,七十二道牌坊的銅鈴無風(fēng)自響,奏的卻是娘生前哼的安魂調(diào)。他耳后的胎記隱隱發(fā)燙,恍惚間又見白燈籠童子的朱砂痣在碑影中明滅。
“該收尾了。“
白衣女子的聲音自識海浮起,陳三川低頭望去,月白裙裾的虛影正與他的影子重疊。自天門閉合后,他方知這縷殘魂原是初代靈胎的執(zhí)念——三百年前被柏木棺鎮(zhèn)壓的少女,與他共享著同一道命魂。
龍湖突然泛起金波。陳三川踏入淺灘,湖水浸透布鞋時(shí),八百泥泥狗自貨擔(dān)中躍出,銜著歷代陳氏先祖的殘骨沉入湖底。水面浮起三百盞蓮花燈,燈芯燃著的竟是守陵人煉制的尸油,火苗在暮色中拼出“澤火革“的卦象。
“陳靈胎!“
守陵人余孽的嘶吼震落柏樹葉。陳三川轉(zhuǎn)身,見獨(dú)眼老者踏著卦簽御風(fēng)而來,胸口嵌著的半塊龜甲已爬滿裂紋。老者袖中甩出十二道紙符,符上生辰八字竟全是戊寅年七月半——正是三百靈胎的誕辰。
陳三川的豎瞳突然劇痛。視野穿透紙符,窺見每張符紙都裹著片初代靈胎的指甲——那些月白旗袍的女子殘軀,被煉成了續(xù)命的符咒。他摸出焦黑的娘親指骨,骨縫滲出的辰砂墨在湖面繪出“天風(fēng)姤“卦,泥泥狗應(yīng)卦而嘯,犬牙咬碎漫天紙符。
“你當(dāng)真要?dú)Я巳倌昊鶚I(yè)?“老者咳出帶朱砂的黑血,“卦盤一毀,淮陽城皆要陪葬!“
陳三川望向?qū)Π兜奶涣辍=y(tǒng)天殿飛檐下的白燈籠突然暴漲,燈芯童子躍入虛空,手中黃表紙迎風(fēng)展開——竟是整座淮陽城的賣身契,地契落款處蓋著歷代守陵人的黥面血印。
“原來淮陽人皆是卦奴...“陳三川的銀剪刀突然自鳴。他福至心靈地割破掌心,混著辰砂墨的血濺在賣身契上,墨跡遇血即燃,將三百年的契約束縛燒成灰燼。
老者暴喝著擲出龜甲,甲片在空中裂作卦簽暴雨。陳三川踩著擔(dān)經(jīng)挑的禹步閃避,耳后胎記突然撕裂,金蓮簪自識海躍出,在他眉心刻下豎瞳。視野霎時(shí)澄明如鏡,他窺見每根卦簽?zāi)┒硕妓┲鴤€(gè)啼哭的靈胎。
“對不住了。“陳三川喃喃著揮剪。銀刃劃破虛空,靈胎的臍帶應(yīng)聲而斷。三百道魂影升入星穹,在夜空中拼出完整的河圖洛書。老者的龜甲轟然炸裂,碎渣刺入他獨(dú)眼,迸出的不是血,而是柏木棺的碎屑。
湖心突然升起青銅鼎。陳三川躍入鼎中,見初代靈胎的殘軀正與卦盤同化。月白旗袍已褪成殮布,女子心口插著把生銹的剪子——正是娘親那柄的初代模樣。他撫上剪柄的剎那,三百年的記憶洶涌而入:
伏羲氏畫卦那日,龍湖底浮出混沌;初代巫祝以柏木為棺,將少女煉成卦靈;守陵人世代剜其血肉,孕出無數(shù)靈胎固陣...而陳家所謂的“貨郎血脈“,不過是卦靈溢散的殘魂。
“今日,該由卦靈終結(jié)卦盤。“白衣女子的殘魂自剪刃浮出。陳三川與她十指相扣,金蓮簪與銀剪刀交疊成十字,在青銅鼎內(nèi)壁刻下殄文。鼎身浮現(xiàn)八百泥泥狗的虛影,每只彩陶犬都銜著塊燃燒的龜甲。
整座淮陽城突然靜止。七十二道牌坊化作流光匯入鼎中,龍湖水倒懸成簾,將太昊陵裹入先天八卦。陳三川在劇痛中化作青銅卦簽,三百道紋路爬上皮膚——左臂是宛丘城郭,右腿是龍湖暗流,脊背刻著整部《連山》《歸藏》。
子時(shí)的更鼓響徹虛空。青銅鼎迸出萬丈金光,將卦盤熔作青銅雨灑落。陳三川最后望見:學(xué)徒在文身館給新生兒刺下“泰“卦,經(jīng)挑娘們重跳祈福的履跡舞,東關(guān)蒸糕鋪蒸出不帶血腥的陽春饃...
晨霧漫過弦歌臺時(shí),貨郎擔(dān)靜靜躺在殘碑旁。擔(dān)頭的“陳記“銅皮蒙著露水,竹筐里的泥泥狗彩繪如新。趕早香的婦人瞥見個(gè)穿月白長衫的背影,轉(zhuǎn)眼卻只剩柏樹枝頭的金蓮簪,在風(fēng)里叮咚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