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的線裝簿冊在燭火下泛著詭異幽光,泛黃紙頁間洇著不知名污漬。我摩挲著祖父臨終前塞給我的這本《陰煞錄》,第七頁朱砂批注突然在月光下滲出細密血珠:“轎載陽,棺納陰,雙煞相逢天地驚。“
可以用兩個真實案例講解——
民國三十七年秋汛,混濁的黃河水裹著泥沙漫過趙家屯。當那具纏滿水藻的青銅槨被沖上岸時,老風水師顫巍巍的桃木杖在棺蓋上敲出空洞回響:“此乃鎖陰樁,動了要出大事的。“可饑民們哪聽得進勸,八條浸透尸油的鐵鏈剛被鑿斷,棺內(nèi)銀元便如活物般簌簌滾落。
是夜全村陷入同個夢境:濃霧中八頂前清樣式的猩紅軟轎首尾相接,轎簾翻飛間隱約可見著中山裝的削瘦人影;后方十口玄鐵棺槨壓得抬棺人脊柱彎曲,棺面浮現(xiàn)的血字正對應(yīng)著撬棺者的生辰。
鐵柱偷藏了枚刻著“光緒通冥“的銀元進城典當。返程時暴雨突至,他在破廟躲雨時忽聞窗外傳來金屬刮擦聲:“鐵柱...換命錢么...“沙啞呼喚混著雨聲忽遠忽近。少年透過窗欞縫隙窺見雨中紅轎,典當行王掌柜的半張臉從轎簾后探出,另半張臉卻黏連著腐爛皮肉。
當鐵柱瞥見對方反長的腳掌時,廟門外驟然響起鐵鏈拖拽聲。十具無面尸抬著青銅棺破雨而來,棺蓋縫隙滲出暗紅液體,在泥地上蜿蜒成“應(yīng)聲者替“四個篆字。少年慌忙撕碎衣襟塞住耳鼻,卻仍聽見轎廂內(nèi)傳來指甲抓撓木板的聲響。
生死關(guān)頭,鐵柱想起祖父講述的“斷指葬煞“秘術(shù)。他狠咬左手尾指連骨帶筋扯下,將斷指深埋入廟前槐樹根下。暴雨中突然炸響鎖鏈碰撞聲,牛首人身的虛影自地底浮現(xiàn),紅轎玄棺在凄厲尖嘯中化作黑霧消散。
三日后幸存的鐵柱在河灘蘇醒,殘缺的左手纏著浸透黑血的艾草。而那具青銅槨已隨倒灌的河水沉入漩渦,只在每戶門縫留下枚刻著死者姓名的銀元。直到六十年后南水北調(diào)工程重啟,施工隊從三十米深的淤泥中掘出半朽轎架,我才在新聞?wù)掌镎J出與《陰煞錄》插圖完全一致的鎏金轎頂紋飾。
還有一次是在城市里——
2023年霜降夜,CBD玻璃幕墻映著扭曲月光。安保主任老林反復(fù)回放監(jiān)控錄像,冷汗浸透制服——連續(xù)七名加班者在23:17分踏入東側(cè)電梯,顯示屏始終定格在13樓,但轎廂監(jiān)控卻拍到他們對著空無一物的金屬墻面喃喃自語。
程序員李航收到三個月前車禍身亡女友的短信時,時鐘恰好指向23:15分。“我在B2等你。“熟悉號碼發(fā)來的定位閃爍著血紅坐標。當他鬼使神差按下電梯鍵時,樓層按鈕竟自動亮起根本不存在的B4。
急速下墜的失重感中,李航瞥見轎廂鏡面倒映出詭異影像:八具西裝革履的骸骨抬著電梯疾行,腐爛領(lǐng)帶在頸椎骨上隨風擺動。轎門開啟的瞬間,民國風格的石庫門弄堂在眼前展開,潮濕青磚地上殘留著帶血車轍。
濃霧中緩緩駛來八抬紅轎,轎簾掀起露出女友腫脹變形的面孔,她伸出布滿尸斑的手:“該上車了。“后方十口水晶棺槨撞碎霧氣,上周猝死的項目組長正在棺內(nèi)對他微笑,蛆蟲正從嘴角緩緩爬出。
手機突然震動著彈出叫車軟件通知,黑色禮賓車頭燈撕開迷霧,車牌赫然是他向女友求婚的日期。李航踉蹌后退時摸到口袋里那枚從工地撿到的“光緒通冥“,銀元背面不知何時浮現(xiàn)出自己逐漸潰爛的面容。
當轎夫枯骨即將觸到他肩頭時,李航猛然想起《陰煞錄》記載的“鏡破陰陽“。他用銀元邊緣割破掌心,帶血掌紋在電梯鏡面劃出鐘馗畫像。抬轎骸骨在凄嚎中化作飛灰,水晶棺內(nèi)突然伸出數(shù)十雙白骨手抓向他的腳踝。
救援隊在地下管道找到昏迷的李航時,他緊攥的銀元已與皮肉粘連。更詭異的是,其余失蹤者的手機在子時同時亮起:“申時三刻,轎馬候君。“而電梯井底挖出的八具骸骨,西裝內(nèi)袋都別著刻有“滬上永安“的銅制徽章。
我合上《陰煞錄》推開檔案館塵封的木箱,泛黃地契顯示這座寫字樓舊址,正是1946年運送漢奸受刑者的秘密碼頭。最新出土的青銅轎飾殘片上,密密麻麻刻著七組新添的姓名縮寫——最后一個正是“L.H“。
窗外夜雨漸密,我忽然聽見電梯井傳來皮革鞋跟敲擊聲。監(jiān)控屏幕泛起雪花,23:17分的東側(cè)電梯按鈕幽幽亮起,金屬門倒影里隱約有十具水晶棺槨正緩緩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