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兒回了家,照例先跟父親請安。只是不巧得很,江姨娘也在。
江姨娘本名江小月,本是沁水岸邊一普通漁戶家的女兒。
可這江姨娘生的好看,就在柳大人某日岸邊賞花的時候竟被一眼看中,從此麻雀變鳳凰,飛上枝頭成了堂堂柳太傅柳大人的妾室。
只是她一個漁夫的女兒,大字都不識幾個,雖然生的好看,可隨著年紀漸大總有年老色衰,不再被柳大人寵愛的時候。
可是不曾想,此女運氣極佳,不僅以普通漁家女的身份嫁入了高門貴府,更是在嫁進柳家僅僅兩年后,便為太傅大人添下了一個兒子,即柳絮兒的弟弟,柳大人心里唯一的例外,柳澤明。
可憐柳絮兒的親生母親,堂堂兵部尚書之女,因為只給柳大人生了一個女兒而不是兒子,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柳大人和她夫妻二人漸行漸遠,最后形同陌路。在柳絮兒母親的最后一段時光里,她仍不忘和柳絮兒念叨,自己命苦,不能生出一個男嬰,不能拴住丈夫的心。
對此,柳絮兒不置可否。
真心相愛的人,不管遇到什么艱難險阻,總會在一起。若是最后走散了,那必定就是不愛了。
可是柳絮兒沒和母親說,她明白她的母親不會懂,或者說懂了,但是也不愿意承認。
柳絮兒不愿意見這姨娘,跟父親請完安,沒有多看正佇立一旁伺候父親茶水的姨娘一眼,抬腳便要走,卻被父親叫住。
“絮兒,你也老大不小了,枉為父平日里對你諄諄教誨,怎么姨娘在此也不知道問一聲好?如此不知禮數,像什么樣子!”
柳絮兒家教嚴格,平日里也是個知書達理的名門小姐模樣。唯有在對著這江姨娘的時候,是例外。
從這江姨娘進門開始柳絮兒就不待見她,即便她后來生下了一個男孩,在家中身份地位爆漲,她也仍舊不待見她。見面從不行禮,有她在的地方柳絮兒絕不多待。大部分時候都是扭頭就走,即便偶爾被逼無奈需要長時間同處一個屋檐下,她也絕不會拿正眼看她一眼。
并不是江姨娘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只是柳絮兒自己過不去自己的那一關。畢竟如果沒有江姨娘,或許自己的母親就不會積郁成疾,早早離自己而去了。
當然柳大人對此事也是知曉的。雖然對女兒嚴格,可是只要女兒不對江姨娘行過分之事,像不說話不行禮這種小事,他平日里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她去了。
可是今天卻突然提到了,而且還是當著江姨娘的面,不免讓柳絮兒心里咯噔一下。
柳絮兒心里暗自打鼓,默默算了算,距離母親離世已經滿一年了,莫非父親是準備要扶正江姨娘了?
面對女兒探尋的目光,堂堂柳大人平生第一次生出一絲心虛來。
柳大人一只手不停的摸著修的整齊的胡須,兩只眼睛左瞟右瞟就是不敢直視女兒的目光。
“咳咳,那個,絮兒啊,你母親離世也有一年了吧?”
“所以呢?”柳絮兒面色微冷。
柳大人越發勤快的摸著自己的胡須,“啊,你也知道,為父年紀大了,不能事事掌控。這府中還是需要有一個當家主母為我分憂的。你江姨嫁入我們家也有十年了。這十年來,她也算是為我們柳家事事盡心盡力……”
“所以您決定讓一個普通漁家女成為您的正妻,讓一個大字不識幾個的女人成為太傅府的當家主母?”柳絮兒打斷了父親的話,語氣愈發寒涼起來,“就因為,她給您生了一個兒子嗎?”
“放肆!”柳大人猛的一拍桌子,震的茶水濺了滿桌,“你怎么說話的?為父平日里是如此教導你的嗎?”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江姨娘此時忙甩著熏的十里外都聞的見香氣的絲帕為柳大人輕拍胸口,一面抽抽噎噎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的勸撫道,“老爺,老爺,您莫生氣。絮兒說的對,我確實出生微賤,配不上這府里當家主母的位置。只是,只是,可憐我們明兒,因為親生母親不爭氣,就永遠只能是個庶子,被人笑話,被人瞧不起!”說著,竟真的像模像樣的擠出兩滴淚來。
柳大人心中氣悶,干脆大手一揮,“此事我不是與你商議,是通知。下月初八正是吉日,我會正式迎娶你江姨為妻。所有相關事宜你姨娘自會操心準備,你就不必過問了,只需要到時盛裝出席就夠了。好了,沒什么事,你就下去吧!”
柳絮兒不禁冷笑,既然只是通知,又何必來這么一遭,說出去惹人笑話。
“是。”既然改變不了此事,柳絮兒也不想為此事和父親鬧的太過難看,倒是低低應了一聲,轉身出門,回自己房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