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雨涵蹙眉打斷道：“作價幾何？”

盧掌柜滿臉堆笑：

“原價是66兩，不過汪公子買的話，60兩一只就是了。”

汪雨涵掃過柜臺，擺了擺手：

“不必了，婉兒，數(shù)七百兩銀票給盧掌柜。”

“是，公子。”

身后的隨從中走出一個束發(fā)戴巾的青衣小廝，一張口卻是悅耳的女聲。

不過平平無奇的幾個字，語調(diào)卻也清亮婉轉(zhuǎn)，帶著絲絲戲腔的韻味，引得眾人紛紛注目。

姚弘旭也好奇地抬眉瞧去，這才見得那小廝眉目秀媚，腰肢綽約，原來竟是個女子。

不過此世男風(fēng)頗盛，二伯理親王當(dāng)年被廢太子時就有一條理由是：

“挾外間婦女出入宮掖，令狡好少年隨侍左右，淫亂狎褻難出諸口”。

自家老爹曾幾度扼腕嘆息，說那等“狡好少年”風(fēng)情更甚女子，全殺了實(shí)在是暴...珍天物。

如此倒也不好隨意界定旁人的性別了。

但是這皇太子玩得可真tm花，也不知道那后宮里會不會真有一具傳國玉體？

姚弘旭止住遐思，一面往遠(yuǎn)處挪了挪身子，一面又向著目露征詢的傅恒微微搖頭。

那邊盧掌柜正眉開眼笑，千恩萬謝地連道不敢，一面又早接過銀票頭也不抬地數(shù)了起來，口中還贊道：

“婉兒姑娘不愧是春臺班的當(dāng)家花旦，一張口就這般勾人，汪公子真真是好艷福啊。”

那婉兒臉色白了白，黯然垂下臉去。

汪雨涵蹙了蹙眉，拉起婉兒走向了姚弘旭，傾著身子問道：

“這位兄臺，你...是混血？”

這下倒不必自己尋機(jī)攀談了。

姚弘旭心頭一樂，微抬雙眸，含笑起身：“汪公子好眼力。”

“嘿，你這猿臂蜂腰、人高馬大的，就和去年皇上南巡時身邊的滿蒙侍衛(wèi)一個模樣。”

汪雨涵不覺微露得意，又湊近打量了一會姚弘旭，方才笑贊道：

“不過你生得可比他們好看多了，若是皮膚再白些倒也不比我差了。”

這人如何就能這般自戀？

姚弘旭眼角跳了跳，又悄然后退了一步。

汪雨涵蹙了蹙眉：“你好像在怕我？”

姚弘旭隨口笑道：

“汪公子誤會了，在下只是擔(dān)心你仰著頭太累罷了。”

“你...哼！”

汪雨涵咬了咬牙，但對比了下兩人身高，自己卻也后退了兩步，方才冷聲道：

“我好心贊你俊朗，你卻笑人...個矮，可真真不是個好人！”

姚弘旭險些被膩出一身雞皮疙瘩，心中愈發(fā)警惕，面上笑容仍然誠懇：

“這卻是我的不是了，我原不以膚色為丑，便認(rèn)為汪公子也不以身高為意，因而才開了這玩笑。

若有冒犯，還請海涵。”

“你...我...”

汪雨涵氣得橫眉豎目，但被婉兒輕輕拉了拉衣袖，只好壓著火氣拱手道：

“好罷，我原也不該取笑兄臺膚色，還望兄臺容諒。”

末了又道：“還未請教尊姓大名，府上哪里。”

瞧著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姚弘旭恍若未覺，笑意如故：

“好說好說，敝姓姜，草字子明，舍下京師，敢問汪公子臺甫？”

汪雨涵見他如此大方從容，渾不似往日所見那些無膽紈绔，反倒高看了他幾眼，因也鄭重回道：

“弟小字嗣芳，見過子明兄。”

姚弘旭也回了禮，撫掌贊道：

“承芳德而繼祖業(yè)，嗣芳兄當(dāng)真好志氣。”

“嗐，這字原也是我爹給取的，跟他的朝宗一脈相承，我卻不大喜歡這個。”

汪雨涵微不可察地紅了紅臉，隨口解釋了一句，便忙轉(zhuǎn)過了話題：

“我觀子明兄這織金錦袍紋理精細(xì)，華美富麗，絢爛好似云霞，我竟從未見過，卻不知是何處買的料子？”

朝宗、嗣芳......似乎都暗含著些后嗣昌盛的期盼？

姚弘旭心中閃過一念，隨手抻開衣袖瞥了眼，里面正有一行凸起的楷書小金字——“江寧織造真金庫金”。

他登時想起來，這料子原是此身祖母皇貴妃甄氏今年元旦點(diǎn)名賜下的一匹青地織金團(tuán)花錦。

上頭的花紋全部由金線織出，燈燭之下最是流光溢彩。

迎著汪雨涵詢問的目光，姚弘旭倒也實(shí)誠：

“此物是祖母所賜，說是產(chǎn)自江寧，哪里買的我卻不知了。”

“江寧嗎？可江寧的妝花緞（注：另一種云錦種類，市面有流通）又不是這個模樣...

罷了，等回去問問娘就知道了。”

汪雨涵眉頭稍擰即舒，又見金號伙計已打包齊整，便朝姚弘旭拱手笑道：

“弟尚與人有約，這便要告辭了。

子明兄即是京城人士，想來也未見過我揚(yáng)州花朝節(jié)，不若與弟同去？”

姚弘旭雖有意與他相交，好尋機(jī)破眼前困局，只是這類富家公子多是近之則不遜的，故而仍遲疑道：

“嗣芳兄盛情，我原不敢卻，只是我還有個長命鎖的樣式想請盧掌柜掌掌眼。”

“哦？子明兄竟還工于畫技？”

汪雨涵面露驚奇，當(dāng)下拊掌而笑：

“盧掌柜，還不快筆墨伺候？”

一時紙筆齊備，姚弘旭卻棄諸般粗細(xì)紫毫不選，只挑了一支竹管為套、石墨作心的棗心筆，提袖凝神，信手而繪。

“咦，子明兄會用硬筆？”

汪雨涵輕咦一聲，不禁貼至案邊，俯身細(xì)看起來。

傅恒抬了抬手，還是任由他靠近了姚弘旭。

這汪兄弟身上也太香了吧？

姚弘旭皺了皺眉，心下古怪，筆觸不停，幾筆之后漸漸手熟，復(fù)又專心勾勒，無暇他顧。

不過盞茶工夫，一只線條流暢、圖樣立體的長命鎖便躍然紙上。

與時下大多兩面鏨字的形制不同，這只長命鎖只在一面有字，另一面卻是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

筆法既非寫實(shí)，也非寫意，但小兔子臉上的神情又極生動，叫人一眼望去就覺喜慶。

姚弘旭回憶著前世爆款的生肖金飾，為Q版小兔又添上了一根胡蘿卜，方才停筆而問：

“這樣式盧掌柜覺得如何？”

盧掌柜聽出些他的意思，湊過來仔細(xì)瞧了，一時目光微閃：

“姜公子這圖樣倒也新奇，只是得先送到后面去給老師傅瞧過才好定奪。”

姚弘旭隨口問道：“在下可否譴人同去？”

盧掌柜滿面為難：“這...鄙號大匠頗有怪癖，素來不見生人的。”

“既如此，此事權(quán)且作罷。”

姚弘旭失笑搖頭，揭起畫紙就要揉了。

盧掌柜猛地一揪胡子：“姜公子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