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孩子，沒有爸爸的野孩子”一群混混樣的初中生圍繞著一個瘦瘦矮矮的男孩喊到，那個小男孩蹲下抱住他的頭試圖想要隔絕那些不友好的聲音，但是根本沒有什么用，那些聲音仿佛同海浪一般涌來拍打在他的心上，如刀割一般刺痛。忽然，那個男孩似乎想到什么，突然站起，似乎是本身弱小久了的他想要反抗一次，但是他剛剛奮不顧身的沖入那些不友好的聲音時，卻被其中一個最高最壯的孩子推了回來，將他推到在地。“汪辰干得好，怎么裴佳梁你還想反抗，沒爹養，沒娘教的野種。”其中一個人撿起一塊石頭像他扔過來，“揍他”汪辰提起拳頭打了過去，這時有一個目光盯見了這邊發生的情況，這人就是學校出名的假小子張顧楠，張顧楠沖進人群時，書包帶勾住了槐樹的枯枝。劣質帆布撕裂的聲響混著男孩子們的哄笑，她索性把書包掄成流星錘，沾著墨水的練習本嘩啦啦散落一地。

“誰家拖把成精了？“汪辰捏著鼻子后退半步，他身后的小胖子故意踩在張顧楠的數學作業本上。沾著泥土的鞋印碾過工整的“解“字，像碾碎一只白蝴蝶。

裴佳梁蜷縮在墻角的陰影里，數到第三根睫毛掉落的時候，忽然聽見金屬撞擊的脆響。張顧楠的蝴蝶發夾不知何時卡在了汪辰的校徽上，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彩虹。這個總穿男款運動服的女孩，此刻正用膝蓋壓住汪辰的右手腕，姿勢像極了動物世界里獵食的云豹。

“道歉。“她揪著汪辰的衣領，袖口露出半截淤青的小臂。裴佳梁聞到她身上有股咸腥的味道，像是曬干的海帶。

汪辰漲紅的臉貼在地面碎玻璃上：“他...他先偷看我日記...“

“你日記本里記著上周是誰在女廁放死老鼠？“張顧楠突然湊近他耳邊，“教導主任辦公室的監控錄像，要我今晚送去你家嗎？“她聲音很輕，卻讓汪辰瞬間面如死灰。

人群作鳥獸散時，夕陽正把操場染成橘子醬的顏色。張顧楠彎腰撿起碎成兩半的眼鏡，金屬鏡架在她掌心彎折成奇怪的形狀。“給。“她把扭曲的眼鏡架在鼻梁上，鏡片裂紋將世界割裂成棱角分明的碎片，“這樣看人特別酷。“

裴佳梁的眼淚突然砸在校服的第二顆紐扣上。他慌忙去擦，卻聽見衣料撕裂聲——手肘處的補丁又綻開了線頭。這個總是挺直脊背的男孩此刻縮成小小一團，像被暴雨打濕的雛鳥。

“喂。“冰涼的觸感突然貼上臉頰，張顧楠不知從哪摸出盒光明冰磚。融化的奶油順著她指縫滴在水泥地上，洇出星星點點的奶漬，“我媽說哭的時候吃甜的就不會苦了。“

他們并排坐在生銹的攀登架上，看螞蟻搬運她掉落的餅干渣。裴佳梁小心舔著冰磚邊緣，突然發現張顧楠的左腳運動鞋破了個洞，露出染著紫藥水的腳趾。

“你為什么要...“他斟酌著用詞，冰磚在舌尖化開綿密的甜，“幫我？“

張顧楠正用樹枝在地上畫奇怪的符號：“上周三下雨，你在器材室幫我修自行車鏈條。“她突然轉頭，沾著泥土的臉在暮色中格外生動，“雖然修完車鏈子反而纏得更死了。“

裴佳梁怔住了。那天他確實在廢棄器材室躲雨，但蜷縮在角落的女孩明明戴著口罩，發梢還在滴水。他不過是將工具箱往她那邊推了推，連半句話都不曾說。

晚風掠過操場西側的梧桐樹，帶起一陣沙沙的潮聲。張顧楠忽然從褲兜掏出個海螺扣在他耳邊，咸澀的風瞬間灌滿耳膜。“聽見了嗎？“她眼睛亮得驚人，“這是漲潮的聲音。“

后來裴佳梁在自然課上學到，海螺里的嗡鳴其實是血液流動的回響。但那個黃昏他確實聽見了浪濤聲，混著張顧楠身上若有若無的咸腥味，在他貧瘠的童年里漫成一片永不褪色的海。

第二天清晨，裴佳梁在課桌抽屜發現用報紙包著的眼鏡架。纏著電工膠布的鏡腿歪歪扭扭地寫著“防身武器“，報紙夾縫里還粘著半片魚鱗。他抬頭望向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張顧楠正把語文書豎起來打瞌睡，晨光將她后頸的碎發染成淡金色。

那天之后，汪辰的跟班們開始流傳詭異的說法：每當他們堵住裴佳梁時，總能聽見海浪聲。有時是張顧楠突然晃著海螺出現，有時是她的輪滑鞋碾過地面的沙沙聲。最可怕的是下雨天，她濕漉漉的短發貼在額前，笑起來時虎牙閃著寒光，像某種伺機而動的海洋生物。

初雪那天，裴佳梁在校門口被推倒在水坑里。結冰的污水滲進毛衣領口時，他聽見頭頂傳來摩托車急剎的聲響。張顧楠跨坐在她爸那輛老舊警用摩托上，金屬警徽在雪地里泛著冷光。

“上來！“她甩給他一個頭盔，塑料面罩上畫著歪歪扭扭的鯊魚。裴佳梁在后座攥緊她皺巴巴的校服下擺，聞到她發間飄來的蝦條味。摩托車碾過積雪的街道，把汪辰的咒罵聲遠遠拋在身后。

他們在碼頭廢棄的燈塔下分食烤紅薯。張顧楠突然指著遠處海天相接處：“等我攢夠錢就買艘船，每天都能看到真正的浪。“她呵出的白霧被海風吹散，“到時候帶你去看虎鯨躍出海面的樣子，比汪辰那伙人蠢多了。“

裴佳梁低頭啃著焦黑的薯皮，糖漿粘在嘴角像凝固的琥珀。潮水漫過礁石的聲響中，他偷偷把這句話刻進心底最柔軟的角落。直到多年后在彭家書房看到航海圖，才驚覺那個雪天早已在命運里埋下伏筆。

放寒假前一天，張顧楠往他手里塞了串貝殼風鈴。“搬家禮物。“她難得沒穿那件臟兮兮的校服外套，而是套著的黑色羽絨服，整個人像團移動的烏云，“我要轉學去海邊了。“

貝殼相互碰撞發出空靈的脆響，裴佳梁在咸濕的海風中打了個噴嚏。他想問新學校有沒有人教她修車鏈子，想提醒她別再用圓規戳欺負人的男生，最后卻只是攥緊了風鈴的麻繩。

“喂。“張顧楠突然扯下脖子上的紅繩，穿著海螺的掛墜還帶著體溫，“這個能召喚海浪精靈。“她胡亂塞進他口袋時，指尖劃過他腕間尚未消退的淤青，“等浪頭卷走所有壞東西，我就回來找你。“

裴佳梁站在校門口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下個路口。暮色中，海螺吊墜在掌心泛著冷白的光，像一輪皎潔的月亮照在裴佳梁的臉上，更直射其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