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燼棠提著長槍，臉色陰沉，周身縈繞著肅殺之意，周圍的侍女紛紛低頭退下，默不作聲。

她絲毫不加掩飾眼底的戾氣，腳步未曾停頓。

哪怕這是一條必死之路，她亦無懼。

“母親這是要去哪兒？”熟悉的聲音，讓陸燼棠找回了些許理智。

原本赤紅的雙目落下幾滴滾燙的淚水，漸漸模糊眼前女子的模樣。

“你怎么回來了？”陸燼棠顫聲問著。

沈迎上前一步，站在幽蘭院的門口，堵住陸燼棠的路。

“母親，您提著長槍，是要去殺人嗎？”沈迎語氣平和，只是卻輕微顫抖著。

還好，白芷收到府中的消息便立刻跟她說了。若是晚來一步，她不敢相信會發生什么。

沈迎目光如炬，目不轉睛的望著陸燼棠，越說越委屈。

“你就打算這樣去殺他？你不要命了嗎？”

“你也要……拋下我？”

陸燼棠終是忍不住，她崩潰的哭了出聲，握著長槍的手顫抖的越發厲害。

“對不起。”她抹去臉邊淚痕，卻是越抹越多，根本擦不干凈。

“我竟不知他通敵叛國……我絕不容忍！”

“母親你做什么！”沈迎急了，她連忙關緊了門，張開雙臂擋在陸燼棠面前，“冷靜一點！”

“沈知禮通敵叛國，此等奸惡之人罪無可赦！因為他，不知道死了多少無辜的百姓，戰死了多少將士！”陸燼棠越說，眼中恨意越發濃烈，像是巨浪一般翻涌。

“我在前線與丹國交戰時，他卻在與丹國走私商鹽！他手中沾了無數百姓的鮮血！他該死！”

“他該死！！”

陸燼棠咬牙切齒，一雙眸子染了血般，像是地獄的惡鬼猙獰。

“母親……”沈迎心中，說不出的酸澀。

陸燼棠是一個將軍，通敵，是踩了她最后的底線。

可笑的是，這是她選的夫君。沈知禮不僅害了她的家族，還通敵叛國，害了百姓和無數將士。

沈迎看向陸燼棠，心中酸澀難忍，瞬間就紅了眼眶。

母親心底，該多自責，多難受啊……

“沈迎，你別攔我。”陸燼棠握緊長槍，滿眼決絕，“今日我定要殺了沈知禮，我絕不會讓他繼續禍害百姓！”

“不行！”沈迎沖上前，拼命抱住了陸燼棠。

“母親，冷靜！沈知禮身邊定然重重暗衛守著，您現在去不僅殺不了他，還會折了您自己的性命！”

“放開！”陸燼棠推著沈迎，卻生怕誤傷了她，不敢加大力道。

她心一狠，違心開口，“你我只是盟友，你不必在意我的死活。”

“不。”沈迎抬頭看向她，滿眼孺慕，“在我心里，您已經是我的母親了。”

陸燼棠力道一撤，似是有些許呆滯。她面色有過片刻慈愛，卻盡數被痛苦狠厲替代。

“假的。”

陸燼棠哭著笑，搖了搖頭，“都是假的。”

“你不是我的迎兒，你從來不是她……你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你何必騙自己？”

“我當然不是她！”沈迎握緊了陸燼棠的衣袖，指節處因用力而蒼白。

她紅著雙目，發狂般宣泄，將埋藏在心里數十年的話全部道出。

“我叫姜念。我一輩子不會忘。”她竭力，壓抑著顫抖，“我從來不是沈迎的替身！”

“這些年，您看向我的眼神總是帶著憂傷，我知道我永遠不會成為真正的沈迎，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頂替她！”

“只是您能不能不要透過我，去看她？”

“偶爾也看看我，好不好？”

“我不是她的替身。我叫姜念，也可以是您的女兒，可以是您的驕傲。”

“我們不僅是盟友，我們也可以是親人，是母女，是彼此的依靠……”

手中長槍緩緩落地，摩擦地面的聲音刺耳。

陸燼棠空洞的睜著雙眼，手掌顫抖著，撫摸沈迎的臉頰。

“母親。”沈迎握著陸燼棠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側，感受她的溫暖。

“是您教我的，這一路不僅有仇恨，更有親人，有朋友。”

“徐徐圖之，萬事都要周全。若是折了您一人去成全敵人，那百姓誰來守？我們家人的冤屈誰來洗清？”

沈迎看向陸燼棠，心疼的緊。她用力抱緊了她，抱緊了她的母親，她的浮萍。

“母親，沒了沈知禮，還有姜志明，還有他們背后的崔家。”

“姜志明為了偷販私鹽強行拿了我母親，還對我母親惡語相向拳打腳踢。他們的計劃，已經籌謀了十多年了，你我不做好萬全打算如何能與他們抗衡呢？”

“不要沖動，好不好？您再等等我，我已經有了線索可以找到證據！”沈迎抱著她，竭力捂著心口，試圖緩解那刀割一般的疼痛。

她近乎懇求，顫抖著聲音，“陪我一起，別丟下我，好不好？”

那雙溫熱的手，緩緩抱緊了沈迎。

陸燼棠無聲哭著，將沈迎護在懷里，用力點頭。

或許就是冥冥之中早有安排。沈、姜兩家迫沈迎母親販鹽，東窗事發卻又將鍋扣在陸家的頭上。

她們卷進了同一個案子，又在逃亡路上相遇成為同盟。她們朝夕相處，隱忍蟄伏，是彼此黑暗中的微光。

這么多年，她又豈會分不清沈迎和她自己的女兒？

她從來都明白，姜念從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見到姜念的那一日，她早已將她視若親女，可她只是不想忘了她的女兒而已。

……

一場宣泄，讓兩人都恢復了冷靜。

陸燼棠拂去沈迎耳邊碎發，動作很是輕柔，眼中也滿是柔情，“你怎么從學堂突然跑回來了？可是遇到了什么難事？”

沈迎搖了搖頭，目光柔和，“沒有。”

“我甚至連她們的面都沒見到。”

“為何會如此？”陸燼棠揪起了心，滿是擔憂。

沈迎勾唇，安慰般拍了拍母親的手，“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說半月后前去昭月廟的人會有我。她們那些名門閨秀，怕我失禮沖撞皇后娘娘，便請了人單獨教我規矩。”

“這也是我要跟您說的。”沈迎從袖口摸出那張字條，“這是在我母親的發簪中發現的。”

“昭月廟，或許藏著重要線索。”

陸燼棠垂眸看向那張已然泛黃的字條，半晌后，才輕聲開口。

“為月神祈福的，不止皇室。”

“沈知禮為了討崔氏歡心，也在著手準備此事。方才我還收到了崔氏的邀約，半月后，共為月神祈福。”

“迎兒，我們要盡快布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