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這個詞像冰冷的石子投入平靜的意識之湖，比企谷八幡瞬間沉靜下來。

“風暴？什么風暴？青銅與火之王那種級別的敵……”

“噓——”

小町的意識流傳來一個噤聲的意念，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許，多了一絲少有的認真。

“不是那種看得見的火焰啦，笨蛋哥哥。是更麻煩的東西……混雜著貪婪，謊言，還有從墳墓里爬出來的腐朽味道的風暴。”

她小巧的鼻子皺了皺，仿佛真的聞到了那股腐朽的氣息。

“它正在靠近這座城市，靠近哥哥身邊的人。”

小町的聲音如清泉婉轉，又帶著清晰的警告。

“哥哥要小心……也要保護好這個可愛的小天女哦？”

小町說著，又朝蘇曉檣凝固的身影努了努嘴，眼神流露出一絲關切。

腐朽的味道？比企谷八幡掃過蘇曉檣凝固表情的臉龐，雖然不明所以，但小町的預警絕非空穴來風。

“我該怎么做？”比企谷八幡的反應沉穩而直接。

小町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模糊，像被風吹散的晨霧，JK制服的輪廓在光線下漸漸淡化。

“時間不多啦，畢竟我還在沉睡狀態嘛……哥哥只要記住，風暴的中心，往往包裹著最甜美的毒餌。別被迷惑了哦！”

她的聲音漸弱，卻依舊充滿活力的笑意。

“……還有！嫂子人選的建議，小町是超——級認真的！哥哥加油！看好你！”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調皮地眨了眨眼，身影徹底融入了凝固的光線之中。

暫停的世界猛地按下播放鍵！

“——啊啊啊啊啊！！！”

蘇曉檣的尖叫無縫銜接地爆發出來，比之前更加凄厲的，如劫后余生般的哭腔。

狂暴的風聲，機械的轟鳴，心臟的狂跳……

所有被短暫凍結的感官沖擊如同積蓄到頂點的海嘯，以更兇猛的姿態重新涌回！巨大的加速度再次將比企谷狠狠壓在椅背上。

剛才那凝固的幾秒，小町穿著JK制服的身影，親昵的調侃和嚴肅的警告像一場短暫而清晰的幻夢。

唯有意識里殘留的場景交流賦予了他奇異的真實感，那深褐色的眼眸在高速飛掠的模糊光影中沉靜得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深處卻掠過一絲冰冷的銳意。

乘坐結束，蘇曉檣臉色蒼白，還聽見旁邊傳來比企谷平靜無波的聲音，清晰地穿透自己的失態。

“很刺激的過山車，要再坐一次嗎？”

蘇曉檣：“……”

她覺得自己的心臟和神經今天都遭受了毀滅性打擊！

中午，兩人坐在樂園里一家喧鬧的快餐店角落。

小天女臉色發白，手指還在微微顫抖，有氣無力地戳著盤子里的炸雞塊，仿佛它們和她有深仇大恨。

比企谷則慢條斯理地吃著漢堡，動作穩定得不像剛坐完世界最陡過山車的人，那身樸素的T恤牛仔褲此刻倒顯出幾分奇異的淡定從容。

“喂，路明非，”蘇曉檣的聲音虛浮，有幾分劫后余生的沙啞。

“你就沒有害怕的東西嗎？剛才那個中庭之蛇，我感覺魂都飛出去了，現在還沒找回來。”

比企谷放下漢堡，想了想，認真地說：“有。比如擔心明天食堂的菜譜，擔心芬格爾又偷偷用我的賬號在校園網論壇上發奇怪的東西，擔心教授布置的論文題目太反人類……”

蘇曉檣被他這一本正經的擔憂清單弄得哭笑不得，連帶著緊繃的神經都松弛了一點。

“你的人生還真是充滿了樸實無華的煩惱。”

她發現，和比企谷待在一起，雖然這家伙嘴欠又總是一副懶洋洋置身事外的樣子，但意外地能讓人暫時喘口氣。

那些關于陳家，關于枯樹信封的沉重感，似乎被過山車的極致刺激和這家伙的怪話沖淡了些許。

就在這時，比企谷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屏幕亮起，嗡嗡震動。

他瞥了一眼屏幕，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手指快速在屏幕上劃動了幾下。

蘇曉檣好奇地瞟了一眼，只看到似乎是QQ消息界面，備注名……好像是【陳雯雯】？

她心里莫名一緊，想起了放映廳里那場鬧劇。

比企谷已經放下手機，表情恢復如常，繼續吃漢堡。

蘇曉檣忍了忍，裝作不經意地問：“誰啊？看你好像不太高興？”話出口就有點后悔。

比企谷抬眼看了她一下，眼神平靜無波。

“陳雯雯。問我去不去周日趙孟華請客的同學聚會。”

他拿起旁邊的冰可樂喝了一口，語氣平淡，“我回了【沒空】。”

干脆利落，沒有猶豫，沒有解釋，連一個多余的字都沒有。

蘇曉檣愣住了，她知道路明非劃清了界限，討厭趙孟華那群人，但陳雯雯……

畢竟是她主動邀請的，而且還是路明非曾經喜歡的人，就這么直接一句【沒空】打發了？連點客套的余地都不留？

她看著比企谷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臉，那雙深褐色的眼睛平靜得像冬日結冰的湖面。

這一刻她無比清晰地感受到，眼前這個人，真的不再是仕蘭中學那個沉默怯懦的路明非了。

那個會偷偷看陳雯雯的男孩，已經被徹底重塑，變成了一個冷靜，疏離，甚至帶著點冷酷的李嘉圖·M·路。

他拒絕過去，拒絕得如此徹底，如此不留情面。

一種復雜的情緒在蘇曉檣心底翻涌，有對陳雯雯被如此干脆拒絕的一絲異樣感，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心？

“哦……這樣啊。”

蘇曉檣低下頭，用叉子戳著早已涼透的炸雞，聲音有點悶悶的。

“你倒是……挺干脆的。”

比企谷沒有接話，安靜地吃著，快餐店里充滿了炸雞的油膩香氣和孩子們的喧鬧，但蘇曉檣卻覺得他周圍籠罩著一層看不見的的屏障。

下午，蘇曉檣強打精神，帶比企谷去逛了購物中心。

她試圖用琳瑯滿目的商品轉移注意力，給自己挑了幾件當季新款，也惡趣味地給比企谷指了件價格標簽足以讓人倒吸一口涼氣的深灰色羊絨風衣。

“這件怎么樣？”蘇曉檣在他身上比劃著，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點對奢侈品的向往，目光卻忍不住又掃過他身上的T恤牛仔褲。

“你這身休閑風也該升級換代了吧？跟本小姐逛街，好歹穿得像樣點嘛！”

比企谷瞥了眼風衣的標簽，嘴角微扯。

“風格不太合適，而且這個價格也不太合理……我沒有興趣把錢花在這種地方上。”

比企谷委婉拒絕，目光掃過周圍光鮮亮麗，步履匆匆的人群，像是在觀察某種社會行為模式，對自己的穿著毫不在意。

蘇曉檣撇撇嘴，不再勉強。

她發現這個男人對物質享受有著一種近乎刻意的淡漠，卡塞爾的經歷似乎沒有把他變成一個追逐名牌的虛榮者，反而強化了他那種看破紅塵般的古怪態度。

夕陽西下，將城市的天際線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車子在緩慢減速中停下。

“行了，城市變遷深度體驗之旅到此結束。”

蘇曉檣熄了火，靠在駕駛座上，長長舒了一口氣，帶著明顯的疲憊，轉頭看向副駕的比企谷，“感想如何？路大評論家？”

比企谷解開安全帶，活動了一下坐得有些僵硬的脖子，目光投向車窗外沉入暮色的城市輪廓，鱗次櫛比的高樓在漸暗的天光中亮起點點燈火。

“結論是，”他慢悠悠地說，語氣里有點那種總結報告的意味。

“感官刺激的閾值被不斷推高，符號化消費的圖騰換了新的包裝，內核依舊穩固。”

說話的聲音頓了頓，隨即補充道。

“哦，還有，游園區礦泉水的價格確實值得憂慮。”

蘇曉檣被他這煞有介事的總結噎得一時語塞，沒好氣地揮揮手：“下車下車！本小姐要回家補充能量了！”

比企谷拎起他那半舊的帆布包，推開車門下了車。

他站在人行道上，那身樸素的深灰T恤和牛仔褲在漸次亮起的城市霓虹中顯得格格不入，身影顯得單薄而疏離。

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轉過身，隔著降下的車窗，看向駕駛座上的蘇曉檣。

“謝了，蘇導游。”

聲音依舊平淡，但眼神似乎比平時不同了些。

“今天……挺有意思的。”

像是想起了什么，比企谷從帆布包的一個內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張邊緣有些磨損的卡片，上面印著一串數字和一個卡塞爾的徽記。

“這個。”

他把卡片遞向車窗內的蘇曉檣，“卡塞爾那邊的聯系方式，雖然城市變遷體驗結束了，”

那雙深褐色的眼眸看著她，語氣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認真。

“但如果……我是說如果，你遇到什么覺得不對勁、或者需要幫忙的事情，隨時可以打這個號碼找我。比QQ快。”

蘇曉檣愣住了，看著那張遞過來的卡片，又抬眼看看路明非那張沒什么表情卻莫名顯得可靠的臉。

心頭涌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這家伙……是在關心她？

雖然語氣還是那么平淡，打扮也依舊那么路人。

她遲疑了一下，伸手接過那張還帶著他體溫的卡片。

指尖觸碰到卡片時，仿佛有一絲微弱的電流劃過。

她低頭看著卡片上陌生的國際號碼，低聲嘟囔了一句：“你能幫上什么忙……”

比企谷似乎沒在意她的嘟囔，只是點了點頭。

“走了。”

說完，他轉身，拎著帆布包，步伐不緊不慢地匯入時代廣場上漸漸洶涌的人潮之中，那深色而樸素的身影很快就被五光十色的霓虹和人流吞沒，消失不見。

蘇曉檣靠在椅背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張帶著余溫的卡片，感覺一天的疲憊感終于徹底涌了上來。

但奇怪的是，心頭那種因為陳家，因為枯樹信封帶來的沉甸甸的煩悶感似乎真的消散了不少。

雖然這家伙嘴欠，冷淡，打扮得像個大學生路人甲，還總說些讓人想翻白眼的怪話，但和他待在一起……似乎真的沒那么累了？

甚至在他遞過卡片的那一刻，心里還泛起一絲……微妙的安心感？

蘇曉檣啟動車子，引擎發出低沉的轟鳴，匯入晚高峰的車流。

城市的燈火如同流動的星河在車窗外閃爍流淌，那個墨黑色的信封和父親熱切的臉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但很快被過山車上模糊失真的瞬間，比企谷坐在她旁邊平靜得不像話的側臉，他那一身樸素卻干凈的T恤牛仔褲，還有他遞過卡片時那雙沉靜眼眸取代。

“麻煩精……”她低聲嘟囔著，嘴角卻不自覺地微微上揚，連她自己都沒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