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墜落的夕陽
- 空想者樂園
- 懶人sofa
- 2213字
- 2025-07-24 11:03:42
“好久不見了,哥哥。”
暖橘色的陽光從廚房那頭的窗戶照進來,如小貓攀在餐桌旁探出腦袋。它小心翼翼地試圖向男孩靠攏,一步一個腳印在原木色的島臺上留下點點光暈,可它最終又停留在觸手可及的地方——距他的袖口十公分處。
仿佛只要他微微伸手,溫暖就會如被窩般纏綿上來。
只是他沒有。
他就那樣靜靜地倚在桌椅的陰影里,身著一襲黑色的禮服,眸中的春水染上冬的薄涼,直至秦淮南的到來,這攤死水才微微掀起波瀾。
男孩一改先前的沉默,淡薄的神色換上了有朋自遠方來的微笑。
“距離我們上一次的見面,已經過去了足足有百日之久。”
“所以,我怎么又到這兒來了?”秦淮南扶著額頭,眉頭微皺。
望向四周闊別已久的環境,房屋的整體復刻了他曾經家中的面容。
他的房門上貼著倒掛的大福,那是他兒時零食大禮包中的贈禮。
秦淮南帶攏房門,修長的手指撫摸上粗糙的墻壁。
電視機的白色背景墻上,貼滿了一張又一張泛黃的獎狀,“三好學生”“進步標兵”“學習進步獎”……過往種種好似大夢一場,曾經的功名如今也只剩下紙半張。
視線順著電視正對著的沙發望去。
皮質的白色沙發,在時間的風霜下也漸漸染上塵霜,暗淡了光澤。在某處比暗更暗的地方,他曾在那里打翻過一瓶碳酸飲料,哪怕時至今日,那被酸性液體腐蝕過的痕跡也依舊有好好的留存。
哪怕眼前這一幕幕的光景是那么的熟悉且親切。
仿佛無時無刻都在告訴著秦淮南——這兒就是你的家。
在父母離婚之前,他所一直生活著的地方。
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這兒不是他的家。
因為他壓根就沒有弟弟。
他是家里唯一的孩子。
哪怕眼前之人有著和他一模一樣的面容,哪怕眼前之人親近地喚著他哥哥,哪怕眼前之人用著他過往中的名字——“江淮南”。
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這兒不是他的家。
“走吧,陪我去外邊坐坐如何?”江淮南提議道,“別擔心,我們的時間還有很長。”
秦淮南注視著他的眼眸,眉眼低垂,眸中似有化不開的千千郁結。
秦淮南并非一個可以做到對他人的悲傷無動于衷的人,對于這般被傷秋所纏之人,他向來不會吝嗇于伸出援手。
只是秦淮南知道,對方并不需要什么安慰。
因為秦淮南知道,對方就是那樣一個人。
一個早熟的男孩,同時也是一個幼稚的大人。
他就是那樣一個人,不會哭也不會鬧,遇到難以爭辯的事情也不會去爭吵。
大人的世界處處都是高墻,人生無時不刻都在碰壁。
他會學著將苦難打碎獨自一人咽下,也會學著成為同它們一樣的——那些所向披靡的大人,將全部負擔與責任一肩挑之,
或許等到真的什么時候走不動了,疲憊的男人就會尋得一處墻角坐下。
歇息在同一坎的所有人兒,
請高舉手中的金樽清酒。
我們對酒當歌,
悲傷的時候不需要月亮。
笑談人生幾何,
最刻骨的往事就應伴最烈的美酒。
成年人的世界不相信眼淚,
所以只需靜靜等待便好。
“那么心懷瑣事前來此處的人兒——”坐在崖邊的江淮南不知從何處以戲法般的手法變出一瓶紅酒放在地上,他從袖中又掏出了兩支小巧玻璃杯,“你要來一杯佳釀暢飲嗎”
“我不喝酒。”
“哈哈,騙你的——其實這是汽水啦。”江淮南撬起木塞,瓶口發出聲響。玻璃的瓶與杯相撞,冒著氣泡的棕褐色液體順著傾斜的瓶口流進杯中,“我知道的,未滿十八禁止飲酒嘛。”
“Cheers。”江淮南淺淺地笑著。
腳下是高懸天際的空島,席地而坐的兩人,就著晴空下的云蒸霞蔚,高舉手中的玻璃酒杯。橙金的光暈倒映在透明的杯壁,正在墜落的夕陽帶著兩人的心事如同石頭沉在杯底,棕褐色的汽泡水微微搖晃,幸福的甜蜜會使人感到上癮。
“所以,我怎么又回到這了?”秦淮南問道。
“那就回頭,看看你的身后吧。”順著江淮南的視線望向家中小屋。
屋頂的朱顏依舊,浮光躍金,燦金的鱗兒循著光暈雀躍起舞。只是白墻灰暗,燈火闌珊,歲月在紅瓦白墻上留下摧殘,墻皮脫落,露出粉餅遮掩下的瘡疤與裂痕。
上次來時尚且不是這般破敗的景象,秦淮南依稀記得。
“這跟我來到這兒又有什么關系?”秦淮南不解。
“這怎么會沒關系呢?”江淮南搖搖腦袋,“這一切當然有關系啦。”
“還記得我曾經和你說過嗎?家是維系生活重心的紐帶,是錨定現實與虛幻的錨點。”他放下酒杯,比出兩根食指,“我們都有兩個家,一個是身居之所,這是物質意義上的;一個是心安之處,這是精神意義上的。”
“這兩個錨點看似毫無關聯,實則不然,二者是相輔相成的關系。只要它們尚且穩固一天,你的世界就一天也不會受到任何來自外界的干擾。”
“而現在,你的錨點遭到了破壞——”江淮南的食指與無名指伸出,其余三指捏在一起比作天狐,天狐張口似是咬住了某物,拖著行走,“這就導致你的心安之處被這個奇異的世界捕捉,給拖了進來。”
江淮南的比喻很是形象,使得秦淮南一下子就聽懂,然而隨著認知的加深,新的疑惑也因此而產生。
“可是你不是同樣也說過,家是堅不可摧的城堡,是牢不可破的城墻嗎?”這一段對話源自上一次的相逢。
“好記性。”江淮南雙掌一合,鼓掌弄出聲響,“看樣子你還好好的記著我們每一次的見面與相逢。”
“我的確這樣說過,可堅不可摧以及牢不可破,這兩個詞都是針對外界而言,對內則不是。”
家人之間的感情永遠是刺向彼此最為鋒利的一把刀。
秦淮南低頭,沉默不語。
“而現在,你的身居之所遭到了破壞,這也就直接影響了你心安之處的動搖。”
“我不會讓這個家遭到崩壞的。”秦淮南態度堅決,語氣很是肯定,“我會守護好一切,哪怕為之付出所有。”
“想法不錯,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哥哥。”
“什么——”
腳底的陸地突然坍塌,像是地震一般,陸地與陸地相接壤處開裂。
然而,此刻的它們身居空島,坍塌的命運只能是隨著夕陽墜下懸崖。
“崩壞已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