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公這一輩的長者,江淼見過的并不多,但年幼時,老爹好像和自己談起過,說是二叔公原還有三個姐姐,知琴、知棋、知畫。
“爹好像說過,二叔公是雙胞胎,江知畫便是那個同胞姑奶奶的名諱。”
江淼見二叔公從懷中顫顫巍巍地取出一枚圓形的物件。
原以為是某件鐵制的東西,直到拿在手上,仔細觀看,方看見上方還殘留的花剝顏色。
似乎是一枚銅板。
“這是我和姐姐小時候在大黑山下面玩,從土里面挖出來的東西,一共兩枚。”
“我們拿回家后,正好遇上大姐二姐,她們便穿了線,掛在了我們的脖子上。”
這是什么?
江淼將其放在手心中,借著火光,隱約竟從上方看見兩個平安的字樣來。
字跡算不得端正,顯然不是錢范上的東西,而是后來人用小刀刻畫的。
“一枚平安,一枚喜樂。”江知書笑了笑。
這應該是古時候,九脈大地還繁榮的時候留下來的一枚古銅錢。
不過放在如今卻是沒有什么用了,只是上面的的字寓意極好,二人便留了下來。
“喜樂的一枚,在姐姐身上。”
“你若是將來能找到她……”
她還活著?
江淼心頭一驚,驀然抬頭,只見二叔公的眼神閃爍,輕笑了一下。
“姐姐天性自由,因為反對我爹將其許配給他人,便離家出走了。”
“三十年前回來過一次,說她已游歷四方,定居在海濱邊,那里風景極美,若是我愿意,便去找她。”
原來已經三十年了。
江淼不確定這位姑祖還在不在,但顯然,這三十年內因為種種原因,二叔公幾乎沒有走出大黑山一步。
當年那輕飄飄的一句話,卻成了臨終前最大的執念了。
“叔公,放心吧……”
江淼伏倒在老人的膝前,將那枚銅錢握在手心中,指尖撫摸著老人胳膊肘喜愛干癟的皮膚,回憶突然拉到幼時某個溫暖的下午,自也是如此,臥在叔公暖和的床上,猶似昨日。
忽覺后腦勺上一只手掌輕撫。
人來人往,有清風帶著老人的聲音將自己一路送出久留的清水村,送出大黑山林。
“孩子!”
“向前走!莫回頭!”
呼!
一日過去,江淼已然越過冰雪的視線,來到厥陰地脈之前,與幾年前不同,自己身邊已經沒了背負自己的老人。
心頭原是有些悶滿,忽然聞及鼻間傳來一陣芬芳的氣息。
轉頭一看,竟然看見石頭捧著一大堆果子狼吞虎咽。
“臭猴,從哪里摸得這些果子?”
石頭只覺得自己腦袋上忽得被重擊了一下,剛剛塞進肚子里的果子好似在肚子里跳躍了一下,便重重打了個嗝兒。
“村里拿的呀,我肚子里還有,你要不要?”
他顯得十分自豪,倏忽間吐出幾個完好的果子來。
江淼嫌棄地輕咦了一聲。
“你這臭猴真惡性,怎地吃下去的東西還吐出來?”
不一樣。
石頭腦袋搖晃著,朝著自己的嘴巴里指了指:“這是放在肚子里的,剛剛是吃進肚子里的。”
“那是兩個地方,彼此不相干!”
江淼聞言狐疑地撿起地上的果子細看,果然果子上面只有清香,沒有其他東西殘留。
只不過因為是從這猴子的嘴里吐出來的,他實在是無法說服自己吃下去。
石頭見江淼猶豫的樣子,還以為他舍不得吃。
“別呀,俺拿了好多,盡快吃。”
言罷,石頭嘩啦啦像是撒石子一樣,從嘴里吐出許多果子,像是不要錢一般滾落一地。
這些都是大黑山下種植的靈果!
“臭猴,你怎地拿這么多?”江淼面色一黑,自己走得匆忙,并不知道此事。
只怕村里發現,要調查好長一段時間了。
“不拿作甚?”石頭拍了拍肚皮,無所謂的樣子:“這些果子在那里根本保存不住,不如放在石猴肚子中,想放多久就多久。”
這猴子的肚子竟然還有保鮮的作用?
天地間竟有這等奇特的生靈,也不知道吃什么長大的。
江淼忽然想到東海之上,若是真有石猴一族,豈不是繁衍繁衍,就可以將整個九脈大地吞吃了打包帶走?
雪蟲連陌,藍光如星河履地。
一人一猴閑聊之時,活死人山的輪廓已經漸漸透過風雪顯現在眼前。
江淼忽然發現活死人山下,正站著一個白袍青年,他衣著華貴,容儀俊爽,豎起的領口上繡著幾朵祥云,風霜落其發髻劍眉之上,其人熟視無睹,只將一雙激動的目光投向自己。
“在下碎星云海,云族,云巫山,見過小兄弟。”
一柄折扇輕搖,只見周圍風雪忽然引動,于云巫山手指的方向,生出一桌二椅。
云巫山款款落下,抬頭發現江淼卻并未落座,便伸手相邀。
江淼望著那冰椅子。
搖了搖頭。
“太涼了……”
云巫山愣了一下,也不在意,目光在石猴的身上輕輕頓了一下,也不驚奇,又作一盞冰晶盞,小酌一杯。
“身為云族之人,總愛在這風雪之上做些文章,讓兄弟見笑了。”
“實不相瞞,自從小兄弟出了大黑山,我就一直追隨,只是不怕你笑話,在下修為有限,直到此刻方才追上啊。”
哦?
江淼聞言挑了挑眉毛:“不知閣下一路相伴,有何指教!”
哎!
云巫山重重地嘆了口氣,面似有悲戚:“我云族身為碎星云海第一大族,行事向來光明磊落,不僅與各大部族修好,而且最不忍無辜凡俗受我仙家牽連。”
“但不久前,那玉龍殿的人卻找上門來,讓我們協助,對付你們大黑山和這活死人山中的鬼物啊!”
江淼面色不變,心中卻是咯噔一下。
大黑山他是一點不擔心,但活死人山渡厄仙宗卻不知道有沒有什么底蘊能夠抵擋這一波劫難?
“我云族自是不愿摻這一灘渾水的,但無奈幾大宗門枝葉相連,面子上抹不開,我便假意答應下來。”
“此刻特來向你報信,這上三門的海妖國已經殺到此地幾里之外了。”
按照云巫山所說,他們約定云族對付大黑山,海妖國和玉龍殿對付活死人山。
云族因為不忍生靈涂炭,所以一直大黑山附近做做樣子,唯有這嗜殺成性的海妖國最為積極,已經開拔過來。
江淼聞言“大驚失色”:“這可如何是好!”
他“慌慌忙忙”向著遠處眺望,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
“多謝上仙,不知上仙能否和我一同前去救急,從中斡旋一番。”
云巫山聞言面露難色,來回踱步:“這恐怕不行,實在抱歉!”
“能夠前來通報,已是最好的情況了!”
江淼猶見其面露難色,忽然伸手摸出一塊精致的玉牌,似有白霧纏繞隱約纏繞其間。
這是?
云巫山含笑:“此乃云族令牌,閣下若是實在難解,憑此也可脫身了。”
哎呀呀!這可太好了!
江淼“喜出望外”,忙不迭接過玉牌,千恩萬謝的告辭,臨走前還不忘送給云巫山一枚鮮紅的果子,以示感謝。
隨后便急匆匆朝著云巫山手指的方向走去。
風霜漫天。
望著其漸行漸遠的背影,云巫山的眼神漸漸地冷了下來。
“幼稚可笑的小子。”一只烏鴉忽然從云巫山的領口中飛出,立在肩頭,邪眸低垂,落在那紅果上。
輕啄一口,然后嫌棄地將碎渣吐在地上。
“哦?竟然是甲級火靈果?可惜,要是水靈果倒還有些用。”
云族之人,修行風霜之道,但對于火焰之物有一種天生的疏遠之感。
“哼!無用的東西!”
云巫山嗤笑著,將那果子拋飛,一陣風霜過后。
火靈果或作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