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昭握著刀的手猛然哆嗦了一下。
他望著那蒼老卻氣定神閑的老者，腦海中不斷閃現往日其從容威嚴又和藹的樣子，嗓子間宛若有一口氣橫在那里，壓得心臟撲通撲通的狂跳。
羅年手指的那人，乃是他曾經的族長，江知書。
“上仙，這老頭有個侄孫甚是厲害，前幾日只幾個呼吸就殺了奎吾祭司。”
“我看……”
羅年聞言只是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就令其將話咽了下去。
江淼這個名字他這幾天聽到的實在是太多了。
不過在他看來，這處蠻荒之地根本出不了厲害的天才。
那座大陣將宇宙靈氣隔絕，遠古的金丹接連凋亡，道統衰落，壽數削減。
即便是有一二天縱之姿的也難以在有限的生命中發揮出全部的潛力。
江淼？
哼！興許是個靠著一點稀薄的金丹血胤，達到那所謂通神境的土著吧。
王福昭在羅年的威逼下，在眾多故舊族人的注視下走上前去。
好在此刻天色暗淡，那些族人的臉大多陷在黑暗里，不然王福昭覺得，自己若是看清楚那每一張臉，每一雙眼神，定然會扛不住那壓力崩潰。
火把照亮江知書的側臉，王福昭發現從這張熟悉的臉上。
他并不能捕捉到一絲有用的情緒。
沒有絲毫恐懼、緊張、彷徨。
甚至沒有仇恨與憤怒。
這個自己原先的長輩，就這樣看著自己，那目光里竟然能讓他感到溫暖和熟悉。
“昭兒……”
一聲呼喊，幾乎洞穿了王福昭的內心防線。
他止不住哆嗦退了兩步，閃著火芒的刀差點掉在地上。
江知書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看自己的孩子：“我原以為你沉默寡言，是我們水德氏族最老實的孩子。”
“當年你娘早產，村中穩婆都去了別處，還是我帶著你姨娘去給你接生的。”
“當時你兩斤都不到，又正是災年，所有人都以為你活不下去了，沒想到最后全成為王氏一族最優秀的青年。”
“這些年，你究竟是受了何等委屈？”
王福昭有些不想聽江知書說話。
他看江知書說話開始的時候，便匆匆向后退了幾步。
但那些明明氣若游絲的話語，卻分毫不差地被其聽見，就像是從他的心頭上長出來的一樣。
“何種委屈？”
王福昭忽然愣住了，在清水村幾十年內，他并沒有受到過任何委屈。
相反，捫心自問，他被族人照顧的很好。
“我剛出生，我娘就餓死了……”王福昭聲音有些顫抖。
“我爹告訴我，我娘餓的沒有奶水，就給偷偷給我喂血水！”
“三歲那年，我餓的生病，我的姐姐，騙我說她有吃的，將她的口糧讓給我……”
說到此處，王福昭忽然渾身顫抖，握著大刀的手緊了緊。
一步一步向前踏去。
“江伯！”他吶喊著試圖驅散內心的恐懼與內疚。
“我實在是太害怕了！”
“我的家從小就在饑寒交迫中死去，我能感受到……”
“我能感受我爹臨死前看我的眼神是后悔的！”
“他后悔我的降生奪去了他妻子和女兒的性命。”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手中的刀子反而離江知書越來越近。
到最后那話仿佛就含在嗓子中，哽咽到發不出聲響。
“我不要再經歷了！我不要讓我的兒子也經歷這些事情！”
“這是什么鬼地方，我要離開！”
“我要離開大黑山，我要離開九脈大地，我要去仙境！那里有吃不完的肉，享不完的福！”
言至于此，王福昭的雙眼原本的委屈不甘竟然化作了徹底的堅決狠辣。
他雙手握著刀，猛然向江知書砍去。
便在此刻，一股莫名的力量浮現在雙木村上空。
竟將王福昭的動作禁錮到不能動彈。
羅年猛然抬頭，望見一道紅色的虛影籠罩在半空之中。
“這是那江淼？”
旁邊的王騰飛剛剛看老爹的舉動已然心思恍惚，此刻抬頭望去，發現消失的陳冬不僅忽然顯現，而且一改病態，他睫毛修長，眼睛藏在陰翳中，身后的紅楓樹和天地間的黑暗環繞其身，只顯現出玄紅二色，看起來竟頗有幾分邪氣。
“他叫陳冬，是那江淼的表弟。”
羅年聽到此話，心中冷笑。
他對這年紀輕輕的小子根本不感興趣，但那身后的紅楓古樹卻是一件十足的金丹法器。
只是沒想到自己還沒動手，上方的陳冬卻忽然壓下來。
漫天紅葉飄飛，化作利刃朝著自己襲來。
隱約間，羅年竟然還能聽到幾聲宛若陰魂的哭泣之聲，直教人心寒膽顫，
“哼！裝神弄鬼！”羅年瞬間口中吐出飛劍，身化劍芒遁走。
轉瞬來至陳冬身后。
“且讓爾等蠻夷看看吾門之術法！”
劍道——閃身劍術。
陳冬倏忽回望，眨眼間，只見那羅年瞬間化作數道身影。
道道身影竟然動作不一，或口吐飛劍，或持劍揮砍，或負劍游走。
再眨眼，這些身影的動作招式所在位置又與剛才不同。
刷！
一道寒芒刺穿紅楓，令得陳冬面色忽變。
但與此同時，幾道紅楓急墜，也抹去其中一道持劍分身。
“不錯！你竟然能掌控這金丹法寶，可見你血脈覺醒程度之高，如此，倒是決不能留你了。”
羅年的余光忽然望向遠方。
在那里，許多人影攢動，竟然皆是之前逃出去的族人。
但見他們面色蒼白的模樣，羅年忽然雙眼一亮：
“哈哈，原來如此，你急匆匆躲起來，又急匆匆來找我決戰，原來是打著這個打算。”
“你境界不夠，強行借用族人精血提升實力，想必維持不久吧。”
羅年見此招式驟然變快，數道分身不僅向陳冬殺去。
更有一道竟然跳出陳冬紅楓的范圍，掉頭沖向下方的人群。
陳冬的臉上頓時浮現出淡淡的焦急之色。
“嘿嘿，我的分身在殺你族人，你救不救呢？”
羅年此招甚為陰險，若是陳冬分身去救，必然露出破綻，若是不救，僅僅憑自己那道劍術分身，也足以將下方的人殺得血流成河了。
嗯？
只不過兩個呼吸過去，下方仍舊安靜得厲害。
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羅年向下看去，竟然尋不見自己分身的虛影。
便在這一瞬，他余光猛然發現遠方竟有一道紅色飛禽急速地朝自己奔來。
鳳凰？
不對！
不是鳳凰！
在羅年的視線中，那“鳳凰”越來越近，當那鳳鳴之音高亢響起之時，他這才發現，那是一根宛若從天外飛來的利箭。
“不好！”
劍道——閃身劍術！
羅年忙將那些分身擋在前方，自己化作劍光遁走。
但那箭卻仿佛長了眼睛一般，越過那些分身，直勾勾地朝著自己追來。
“這箭的威力竟然如此之大！”
“只怕已然道基穩固，到達筑基的第二層，道基生花的境界！”
羅年從那劍芒之中脫身而出，再也沒有先前那般淡定，他咬了咬牙，從懷中掏出一枚符咒一般的東西捏在手中。
但他來不及催動，自己的右手竟然忽然被握住。
那人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一個死人一般。
“你是江淼？”
“正是！”江淼并不打算廢話，陽魑劍已然抹向羅年的脖子。
羅年原本還抱有一絲幻想，但到此刻為止，他終于有了逃跑的想法。
“三件金丹法器，也不虧，等回去稟報師兄，再來算賬！”
刷！
羅年也是果斷之人，危急之時，竟然自斷右掌，脫身而出。
只不過他在掠過擺放那三件金丹法器的時候，忽然發現那最中間的祝融錘不見了蹤影。
怎么會這樣？
但這還沒有結束，羅年忽然發現眼前的小山忽然著火了。
他揉了揉眼睛，驀然發現那根本不是山，而是一個手持錘子的巨人。
羅年跳投就跑，但僅僅幾步便被紅楓飛箭封死了全部退路。
那巨大的錘子砸下來，瞬間在地面咋出一個大坑。
黎源自來此之后，望見那些被屠戮的族人鮮血，怒意已經上漲到幾點。
此刻這些怒意便通過他手中的祝融錘瘋狂體現出來。
砰！
砰！
砰！
連續幾十下重錘之后，江淼定睛看去，那地面上竟然多了一灘肉餅。
不過神奇的是，那肉餅竟然并未完全死去，不少地方微動。
江淼的目光盯著其中一張黃符細看。
只見其微光閃爍，似乎能夠維持羅年最后一口氣不絕。
見此，江淼便向黎源提了個建議。
“始祖……”
“翻個面再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