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老黑炭！你看看這是哪艘小船上掉下來的小子？”

江淼的默不作聲，在那拉網的漢子看來就像是嚇傻了一樣。

他先是對著船尾吆喝了一聲，見耳邊呼呼風響，聲音化在風里，便啪嗒一聲按在桅桿上，聽得樓船肚子里咔噠脆響，便腳踏三下，嘩啦一下吐出一個小船在海面上。

江淼隨著他落在小船上，向著船尾駛入。

很快，一個黑臉的白須漢子就落入了眼簾。

“姬老八？是你剛剛在喚我？”被稱為老黑炭的漢子性格似乎十分豪爽，見面就露出一嘴潔白的牙齒。

“什么姬老八，姬老八，我叫姬順發！”姬順發似乎對老黑炭給自己取的外號十分不滿，嘴角瞬間平了下來。

“這是我網上來的小子，似乎被嚇壞了，你看看是哪個小船氏族的青年，半夜睡覺落了水？”

“小子，你叫什么？”

老黑炭看向江淼，便問其姓名，只是此刻江淼卻望著老黑炭這張暗沉色調的臉，來了興致。

失去陽光已久，這老人家的臉是如何變得這么黑的。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個小船上的？”

老黑炭又問了一遍，粗糙的皸裂的手掌在面前晃蕩著，似乎想要將眼前這個青年失去的心神喚回來。

不少小船從旁邊掠過，從他們的話語之中，江淼總算知道了眼前這個黑臉老人的身份。

他叫墨晚桑，如今已經六十來歲。

這些大大小小上的船只棲息著繁多的部族，墨晚桑專門負責各個部族之間的聯絡，像是做他這種工作的人，還有幾百名。

不過顯然老黑炭的口碑是最好的。

江淼猜測這可能是他比較黑，比較好認——提著燈若是看不見腦袋的便是了。

“江……”

墨晚桑擰了擰眉頭，似乎在頭腦中搜尋了一下，然后將江淼拉到他自己的船上。

令江淼意外的是，此地還真有姓江的不足。

“我早就猜到是老江氏族的人，他們的船太小，總有睡覺的時候掉進海里的，運氣好的像你一樣被撈上來。”

“運氣差些的就只能在海里喂魚了。”

江淼聽著老黑炭的嘮叨聲，來到了船隊的末尾。

此時回頭望去。

方見那些巨型的樓船尾巴上系著數不清的粗繩，拉著后方的小船，順風而去。

小船密密麻麻的，數也數不清楚，散落在茫茫大海之上，一個浪花便能將其傾覆。

江淼望見有些繩子空蕩蕩的飄蕩在海面上，似乎已經許久沒有綁上船只了。

“遭了難的繩子，別看太久，小心不吉利！”

老黑炭的雙眼中閃過一絲悲涼，他將江淼拉上了另一只船，掀開船艙上蓋著的黑布。

逼仄的船艙內竟然躺著幾十具身體，尾部原有麻繩捆縛的欄桿，此時只剩下半截細弱斷竹的木棍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望見這一幕，江淼總算知道為什么總有人會從這小船上掉下去了。

許是餓的久了，這船艙大多數人都是有氣無力，唯有一個老嫗歪著身子抬起頭，應付著罕見的來客。

“誰啊……”

“江白娥，你們老江家掉了個人，被我撿回來了。”

“哦……”那老婦似乎滿嘴的牙都掉了，說起話來只漏風，江淼感受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竟沒有一絲驚訝與好奇。

“掉了就掉了，撿回來作甚！多個人，多口飯吃。”

“是誰家的啊……”

她自言自語地掃過船艙，目光停留在船尾：“好像是啞巴娃娃家的……”

“江寧遠，你妹妹江寧婉還在那里，你且去吧。”

順著老婦手指的方向，江淼望見床尾處似乎臥著一個女孩，她身體蜷縮著，雙手似乎抱著一個東西。

“你且去吧，小心些，可別再掉下去。”

老黑炭見任務完成，便拍了拍江淼的肩膀，跳到自己船上，松開繩索離去。

名叫江白娥的老婦也不再理會江淼，倒頭片刻，便有酣眠聲響起。

“這老婦莫非老眼昏花，竟然能認錯自己的族人？”

江淼又望了一眼這滿滿當當的船艙，自從自己來此，他們竟然從未動過。

“這些人都好像睡死過去了一般，難道是服用了什么安眠的藥物？”

彎下身子，躡手躡腳地來到船尾。

船隊前方的燈光照在這里已經十分微弱，但粼粼的水光依舊能夠照亮船尾的一小塊。

這里的空位足以容納一個人睡覺。

很顯然，確實有一個人睡覺的時候從船上掉下海里。

只不過掉下去的是倒霉的江寧遠，回來的卻是江淼。

江淼艱難地臥倒下來，狹窄的空間，連將腿伸直都做不到。

好在寬度勉強合適，不至于半只身子懸在空中。

“船只如此緊湊，想來木材在這大海上是十分昂貴的資源。”

“這東海之上，只怕真的一塊陸地也沒有……”

到了此刻，江淼恍惚也有些累了，他便想要閉目歇息片刻，便在此時，低微的啜泣之聲傳進他的耳朵里。

他猛然回頭，望見身后的小女孩竟然睜著眼，看向自己。

這女孩認出了自己！

東海茫茫，江淼本打算跟著這船隊打探消息，但若是被認出來，也只能一走了之。

“你這是……”

這女孩就是江寧婉，江寧遠的妹妹。

她似乎不會說話，紅著眼看著江淼，一只手握住江淼的胳膊，另一只手在掌心上一筆一畫的寫著字。

“他們……”

“殺了……”

“我哥哥！”

嗯？

江淼的目光瞬間將船艙再次重新掃過，自己的感官十分敏銳，斷不會錯漏任何一個裝睡的人。

只是此刻，除了眼前的小女孩，再沒有一個醒著的人了。

他不知道女孩的話是真是假，但她卻仿佛在用眼神告訴江淼。

她看見了一切。

“你……幫我……報仇！”

“我將……這……海神的面具……給你！”

面具？

江寧婉松開緊握的雙手。

粼粼水光下，一抹幽澤從那黑暗脆薄的面具上一閃而過。

這氣息，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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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窄的船艙雖然局促擁擠，但卻因為陣陣海風并沒有多少悶熱。

黑夜使得時間變得混沌。

江淼也不知過了多久，只知道海浪似乎已經拍打在船身上約莫萬下。

便在此時，小船好似被什么東西劇烈的碰撞了一下。

旋即，竊竊的私語分毫不差的落入了耳朵里。

“你們看，這小子竟然回來了？”

“明天風就停了，不能讓這小子分我們的魚。”

“趁著【不饑香】還發揮著作用，這次狠一些，一定要確認沒氣了再丟下去！”

夜色茫茫。

幾個身影竟然堂而皇之地從另一只小船上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