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戴戡與護國運動
- 李恭忠 茍晨曦
- 2692字
- 2025-04-25 18:31:08
前言
戴戡(1880—1917),貴州貴定人,原名登榮,字錫九,后改名為戡,字循若。[1]戴戡短暫的一生,經(jīng)歷了民初以來貴州、西南、全國以及東亞舞臺上的一系列動蕩和變化。他出生、成長于偏僻落后的貴州農村地區(qū),直至二十四五歲時獲得機會東渡日本留學,才逐漸躋身于新式知識分子之列。回國后最初幾年,他仍然顯得默默無聞。民國成立以后,他迅速走向政治前臺,擔任過貴州最高行政長官。隨后袁世凱加緊復辟帝制,戴戡則追隨梁啟超、蔡鍔,參與策劃并在云貴兩省發(fā)動護國戰(zhàn)爭,與蔡鍔并列為西南戰(zhàn)場上的兩位主將,由此在民國政治史和個人生命歷程中寫下了亮麗的一筆。護國戰(zhàn)爭結束后,戴戡被任命為四川省長,不久又兼代四川督軍,成為西南乃至全國政壇的重要人物。然而成為四川最高軍、政首腦不到三個月,戴戡就在與川系的沖突中兵敗身亡。身故之后,北京政府表彰他“見義勇為,持正不阿”“擁護共和,厥功尤偉”[2],追贈為陸軍上將,生平事跡交付國史館立傳。
護國運動是民初歷史上的一個重大事件,被孫中山視為繼辛亥革命和二次革命之后的第三次革命。對于這場愛國運動,學術界已有不少研究。孫中山和中華革命黨人、黃興和歐事研究會成員、梁啟超及蔡鍔和進步黨人、唐繼堯和西南軍閥等力量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發(fā)揮的作用,均得到了較為詳細的呈現(xiàn)。[3]關于戴戡在護國運動中的事跡,以往的各種論著也多有提及[4],不過相關敘述或者失于簡略,或者顯得零碎,不少論斷還不無偏見。近年來,有的學者注意到這個問題,嘗試著擺脫當時敵對陣營人士的黨派偏見以及后來極“左”思想的影響,對戴戡進行更加客觀公允的評價,認為戴戡在歷史關鍵時刻立場正確而堅定,大節(jié)錚錚,在反對帝制、再造共和的護國戰(zhàn)爭中表現(xiàn)英勇、卓有功績;以往那種將貴州辛亥革命之失敗歸咎于戴戡“引滇禍黔”的觀點缺乏說服力,把戴戡的一言一行都視為陰謀,甚至編造事實將他肆意丑化,這種做法并不符合實事求是的精神。[5]
總的來看,戴戡大體屬于今人眼中那種“非主流”的清末民初歷史人物。他的生平經(jīng)歷,目前仍然不太為人了解和理解。他如何從地處邊陲的貴州崛起并成為一位全國性的精英人物?民初主政貴州期間有何建樹?特別是他在護國運動前后的經(jīng)歷,至今未能得到充分呈現(xiàn)。他何以能夠成為護國運動的主將之一?在這場運動中具體發(fā)揮了什么樣的作用?護國戰(zhàn)爭結束后,他作為貴州人率領部分黔軍入主四川,最后在與川系的競爭和沖突中不幸喪生。以往一般認為這是軍閥割據(jù)混戰(zhàn)局面的開端[6],那么事情是否如此簡單?其中是否還有著更加復雜的深層次內容?這些問題的解答,都有待于對其生平和時代進行深入細致的探討。
研究戴戡這類今人眼中的“非主流”清末民初歷史人物,有兩方面的困難需要認真對待。一方面是史料。20世紀的最初二十余年,是中國歷史上一個翻天覆地的大變革時代。這一時期涌現(xiàn)了許多杰出的歷史人物,他們一度走在時代的潮頭,乃至扮演了時代的主角。可是不出二十年,其中不少人便退出了時代舞臺,只留下依稀的歷史背影,在后來的主流歷史敘事中被邊緣化。戴戡即屬于這種情況。他出身于貧寒之家,關于他的早年生活和成長經(jīng)過,目前所能獲得的一手史料極為匱乏,可供參考的主要是家族后人及親友故舊留下的口述資料,由于時隔多年加上輾轉相傳,其中一些信息難免有失確切。辛亥革命以后,戴戡迅速崛起,在西南地區(qū)和全國政壇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相關經(jīng)歷和行事在官書檔案、函電書札中多有蹤跡可尋,不過總體上仍然顯得零碎。更加具體的情況,可供參考的主要是當時的報紙雜志,以及當事人后來的回憶性撰述。不過,報紙雜志的報道并非絕對準確,不乏道聽途說、捕風捉影的成分。回憶性的撰述往往產(chǎn)生于幾十年之后,經(jīng)過文字加工刊載于各級文史資料,并且有的系由對立派別人士所撰,回憶失真和意見偏頗的因素在所難免。總體而言,相關史料呈現(xiàn)了大致相反的兩個特點:準確度較高的一手史料,能夠提供的信息往往較為簡單、零碎;能夠提供較為詳細信息的,又往往是輾轉相傳的二手、三手史料。因此,在研究戴戡這樣的歷史人物時,既需要花大力氣盡可能去搜集直接的一手史料,更需要對相關史料特別是二手、三手史料提供的信息多方比對,細心揣摩,審慎運用。
另一方面是史識。清末民初這段歷史頗為復雜,傳統(tǒng)與近代、改良與革命、中央與地方、統(tǒng)一與分裂、文士與武人,種種矛盾群集。長期以來,人們習慣于簡單僵化的二元對立思維,以革命派為中心展開歷史敘述,對相關事件、人物的評價非黑即白,不是進步就是反動,不是革命就是反革命。在這種歷史認知框架下,不斷探索漸進式變革路徑的梁啟超,長期以來曾經(jīng)被視為略帶負面色彩的人物,未能得到應有的重視;跟他關系密切的同時代許多精英人物,包括戴戡在內,也遭到有意無意地貶抑甚至丑化。其實,僵化的思維并不能縛住已經(jīng)故去的歷史人物,而只會困住生活在當下的今人自己。站在21世紀的今天,著眼于中國社會的現(xiàn)代化和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回顧過去一百多年的歷史進程,無疑有必要進一步擺脫簡單的二元對立思維,擺脫政治路線分歧的因素,立足史料,尊重史實,盡可能做出客觀公允的論述。這既是對歷史人物應有的態(tài)度,同時也是對今人自己負責。
[1]戴汝愚等:《戴戡行述》,卞孝萱、唐文權編著《辛亥人物碑傳集》卷五,鳳凰出版社2011年版,第211頁。后來一些論著稱戴戡原名桂齡,號錫九,均誤。《戴戡行述》撰于戴戡身故后舉辦葬禮期間,以戴戡之子戴汝愚、戴汝次的名義刊印,實際撰稿者為戴戡的親友故交,他們當時的記載應該比后人輾轉聽來的說法更加可靠。
[2]《八月十七日大總統(tǒng)令》,《申報》1917年8月19日第2版。
[3]參見謝本書等編著《護國運動史》,貴州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謝本書、馮祖貽主編:《西南軍閥史》第一卷,貴州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
[4]相關成果主要有戴聚懿《再述戴戡事略》,《貴定文史資料選輯》第2輯,1983年;謝本書等編著《護國運動史》,貴州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12—113、128、141、143、175—176、216—218、375—376、380—382頁;丁宜中《我所知道的戴戡》,《貴州文史資料選輯》第25輯,1987年;黃發(fā)政《護國戰(zhàn)爭時期的戴戡》,《貴州師大學報》1987年第3期;胡端楷《戴戡》,《貴定文史資料選輯》第6輯,1992年;龍之鴻《戴戡的一生》,《貴州文史叢刊》1993年第3期;劉毅翔《戴戡、任可澄與護國運動》,《貴州社會科學》1996年第1期;鄒芝樺《護國將軍戴戡》,貴州省政協(xié)辦公廳編《文史天地》紀念辛亥革命100周年特刊,2011年;馬宣偉《戴戡》,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中華民國史研究室編《中華民國史·人物傳》第二卷,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532—546頁。
[5]李中:《戴戡試評》,《貴州文史叢刊》2011年第3期。
[6]謝本書、馮祖貽主編:《西南軍閥史》第一卷,貴州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24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