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在睡夢中聽見狼嚎，那聲音太近了，近得仿佛就在耳邊。

“有狼！”

安德烈抓起弓箭沖出門，眼看著木柵欄外晃動著十幾對綠瑩瑩的光點，最近的野狼離柵欄不過十步遠。

“點火把，驅(qū)散它們！”老木匠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老人揮舞著火把，驅(qū)逐著膽敢靠近的野狼。

瑪莎的動作比安德烈還快。她掀翻煮著野菜的陶罐，滾燙的湯汁潑在靠近的幾頭野狼頭上。野獸們發(fā)出凄厲的哀嚎竄入黑暗。

安德烈拉開弓弦，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似乎在顫抖，他是第一次真刀真槍的實戰(zhàn)，心態(tài)一時之間還沒調(diào)整過來。

而且手里也不是前世他熟悉的復(fù)合弓，只是一把粗糙的木弓。

他第一箭射偏了，釘在橡樹上。

老木匠按住他的肩膀，給安德烈鼓勵：“別慌，想象你在射移動的兔子。”

于是第二箭安德烈正中狼眼，野獸倒地時的慘叫，終于驚散了狼群。

安德烈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后背已經(jīng)濕透，十六歲少年的身體目前還不適應(yīng)這種生死搏斗。

天亮?xí)r，他們在柵欄外發(fā)現(xiàn)了五具狼尸，這幾天的食物又有著落了。

安德烈正剝著狼皮，河谷入口處突然傳來車輪的吱呀聲。

“是鐵匠庫茲涅佐夫大叔。”彼得尖叫著跑來回來報告。

鐵匠的板車上堆滿工具，妻子安娜抱著紡錘，他的女兒麗莎的懷里則緊緊摟著一只母雞。

鐵匠啐了一口，沖老木匠罵道：“那群畜生燒了我們的房子，就因為我們沒及時跟他們報告你這老混蛋逃跑的消息。”

老木匠普洛特尼科夫上前與鐵匠庫茲涅佐夫熱情地?fù)肀А?

至于鐵匠他們怎么找到這里的，那就是因為扎波羅熱這里是四國交界之地，偶爾還有韃靼人過來劫掠。

屬于是四不管，所以逃奴們?nèi)加兴勥@個法外之地。

而安德烈好奇地打量著板車上的工具，上面都是些只能在博物館才能見到的原始鐵器。

“會咬木頭的鐵片。”娜塔莎指著鋸子嚷嚷。

“這叫鋸子，小傻瓜。”麗莎跳下車，她紅色的，像火一樣的長發(fā)，披散在肩頭。

麗莎只比安德烈小一歲，但眼神里已經(jīng)有了與她年齡不符的堅毅。安德烈從沒見過給他這種感覺的女孩子。

當(dāng)天下午，安德烈在沿河觀察地形時，意外在河邊發(fā)現(xiàn)了個生銹的頭盔。他打算拿回去當(dāng)成煮湯的鍋，這樣煮起來的食物會比起陶罐會更美味，不會帶土腥味。

而彼得在林子里發(fā)現(xiàn)一片野蒜地，少年挖了滿滿一筐將這些東西加進湯里去，食物就更香了。

當(dāng)晚的肉湯里飄著蒜末，瑪莎的湯里終于有了除苦味以外的滋味。

建房的日子忙碌而充實。

安德烈把斧頭楔進樹皮時，老普洛特尼科夫正在河灘上擺石子。許多塊白石頭圍成圈，中間堆著黑土：“鐵匠家的屋子就蓋在這里。”

“太靠近河水了，雨季到來時，大水會淹進屋子里，你跟我說實話，你個混蛋是不是存心的。”鐵匠踢飛石子。

木匠和鐵匠吵了一輩子，來了這里還想吵。

“木工活我是專業(yè)的，我說淹不到就是淹不到。”老木匠不甘示弱，兩人的爭吵驚飛了整片樹林的烏鴉。

最后是安德烈默默把標(biāo)記屋基的白石往高處挪了幾步，才結(jié)束了這場鬧劇。

搭好的第一根主梁總是歪的。彼得用肩膀頂住木頭，安德烈在對面拉麻繩。繩子突然斷裂，木梁砸起一片泥漿。

鐵匠的女兒麗莎見狀，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頭發(fā)割下，她用頭發(fā)與草繩搓成新繩。

在遞給安德烈的瞬間，兩人的手指意外相觸。麗莎像被燙到般縮回手，她耳根燒得發(fā)紅。

有句話怎么說的，少女的臉紅說明了一切。

第二天，安德烈專門去獵野兔。說是說讓瑪莎用兔皮給他做皮口袋用來放箭，可他卻偷偷選在兩個人獨處時把皮口袋送給了麗莎：

“感謝你的頭發(fā)，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沒有你，房子我們建不好。”

麗莎笑得眼睛彎成月牙：“我頭發(fā)長得快，沒關(guān)系，而且短發(fā)也挺清爽的不是嗎？”她晃了晃腦袋，紅發(fā)在陽光下隨風(fēng)飄擺。

鐵匠鋪的第一聲錘響宣告著鐵匠在河谷的新生活開始。

安德烈本來正在削箭桿，看到鐵匠在鍛打工具。他沖進去搶過鐵錘，“庫茲涅佐夫叔叔，放著我來。”

安德烈三兩下就把鐵錠砸成了薄片。他得意地舉起發(fā)紅的鐵片，結(jié)果被鐵匠用火鉗狠狠教訓(xùn)：“當(dāng)我老到揮不動錘子了？你這臭小子。”

話是這么說，但老人眼里的贊賞絲毫不掩飾。

麗莎編的柳條筐總散架，安德烈苦思冥想有了主意，他在鐵匠的幫助下，用廢鐵打了一副編筐的支架。

筐子終于能成功裝下滿滿一筐小石塊而不散架。

“這是作弊。”麗莎臉紅著用上支架，可當(dāng)天她還是多編了一個筐。

彼得負(fù)責(zé)拿上她們編的柳條框去河邊撿碎石鋪路。

他按顏色分類，白的鋪左邊，黑的鋪右邊從河邊一口氣鋪到木屋。

娜塔莎則被派去抓田鼠，她用安德烈教的方法，拿草莖編了十幾個陷阱。

第二天陷阱里躺著五只田鼠，還有只迷路的刺猬。

食物當(dāng)然不能全靠打獵與陷阱，最終還是要靠種地。

燒荒那天，大家手握著火把。安德烈已經(jīng)在火線外翻出一圈隔離帶，黑煙騰起時，彼得發(fā)現(xiàn)土撥鼠在搬家。小少年追著逃竄的土撥鼠，挖出了兩捧帶殼麥粒。

老木匠神秘兮兮地將這些偷來的種子混進自家麥種，嘴里念念有詞：“偷來的長得快。”

播種完畢，新的問題又出現(xiàn)了。鐵匠他們帶過來的鐵不夠了，鐵匠堅持要先打武器，老木匠要造農(nóng)具。

鐵匠說：“主人們遲早會追殺過來的，我們得做點武器以自保。”

木匠搖搖頭：“那群坐吃等死的懶貨，才沒心思管我們呢，我們還是要以自己的溫飽為重。”

兩人爭執(zhí)不下，安德烈才不管他們的爭執(zhí)，他有自己的想法，他偷走鐵匠的錘子，連夜打出十支箭鏃。

“臭小子！”鐵匠追著他跑過麥田，最后喘著氣倒在田埂上，“你要是喜歡鐵匠活，你明天過來，我教你。”

1451年的秋天。

第一株終于麥穗泛黃，全河谷的人興奮不已，決定輪流守夜。

彼得做了個稻草人，麗莎給它系上銅鈴鐺，嚇阻覓食的鳥兒。

可是第二天，大家發(fā)現(xiàn)一頭野豬拱壞了東邊籬笆。安德烈驅(qū)趕它時，射箭偏了準(zhǔn)頭，箭矢扎進橡樹驚飛蜂群。大家抱頭逃竄，娜塔莎卻指著樹杈喊：“樹上有蜂蜜。”

普洛特尼科夫及時出現(xiàn)用煙熏走蜜蜂，割下的蜂巢裝滿陶罐。瑪莎把蜂蠟做成蠟燭，河谷第一次有了不冒黑煙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