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唐代戶籍編造史稿
- 孫寧
- 2131字
- 2025-04-22 17:13:45
序
劉進寶
在中國原有的七世紀之后的史籍中,關于唐王朝籍帳的記載非常簡略,幸而有敦煌吐魯番文書的發現,使我們能夠對唐代的籍帳制度進行比較全面的考察。
談到唐代籍帳研究,繞不過去的是日本學者池田溫先生的《中國古代籍帳研究》、我國學者朱雷先生的《敦煌吐魯番文書論叢》及宋家鈺先生的《唐朝戶籍法與均田制研究》。他們的共同特點是既有歷代史籍文獻的深厚功底,又嫻熟敦煌吐魯番文書,還有深邃的洞察力和思辨力。
1979年,我考入甘肅師范大學(今西北師范大學)歷史系學習。同年,池田溫先生的《中國古代籍帳研究》出版,并由日本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贈送甘肅師范大學歷史系一冊。在當時歷史系主任金寶祥先生、總支書記陳守忠先生的積極支持下,由曾留學東京大學的龔澤銑教授翻譯此書。
1983年初,西北師范學院(原甘肅師范大學,1981年更名)敦煌學研究所成立,陳守忠先生是負責人,同年7月我畢業留在敦煌所工作。在讀書和留校工作后,我曾多次聽到金寶祥先生、陳守忠先生和吳廷楨先生(近代史專家,1983年任歷史系主任)談及龔澤銑先生翻譯《中國古代籍帳研究》的相關信息。1984年,《中國古代籍帳研究》的中譯本由中華書局出版。這是西北師范學院敦煌學研究所的第一本譯著,所里給我們人手一冊,以供學習。
囿于當時的排版印制條件,1984年出版的只是全書的概論部分,并不包括具有極高史料價值的圖版、錄文。池田先生為中譯本撰寫的序言中說道:“占拙著過半的錄文部分,因印刷技術上的關系,不包括在譯本之中,但對于拙著的利用者而言,缺少錄文無疑是多有不便。期待將來用某種方式以解決這一困難。”本世紀初,當中華書局決定再版《中國古代籍帳研究》時,就補入了全部錄文和圖版。為了譯者的著作權問題,中華書局漢學編輯室主任柴劍虹先生曾委托我尋找龔澤銑先生的家屬。但龔先生已去世多年,其子女也無法聯系,便由西北師范大學歷史系寫了情況說明。這就是2007年中華書局納入“世界漢學論叢”的《中國古代籍帳研究》全譯本。
1997年,我赴武漢大學隨朱雷先生學習。朱老師曾作為唐長孺先生的學術助手,從事吐魯番文書的整理,并重點研究籍帳文獻,其《唐“籍坊”考》、《唐代“手實”制度雜識——唐代籍帳制度考察》、《唐代“點籍樣”制度初探》、《唐代“鄉帳”與“計帳”制度初探》等論文,都是利用敦煌吐魯番文書研究唐代籍帳制度的代表性成果。我在幫朱老師整理編輯《敦煌吐魯番文書論叢》時,多次學習了這些論文。
2000年春,清華大學召開文科建設會議時,經濟史學科邀請了兩位專家——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研究員經君健先生和朱雷先生。李伯重先生談到為何請朱雷先生時說:在日本時,他曾與池田溫先生交流了對中國史學界現狀的看法,池田先生認為,做經濟史研究的應是朱雷。
正因有此機緣,我雖然未能專門研究唐代的戶籍與籍帳,但時刻關注著本課題的研究進展。2008年,孫寧同學考入南京師范大學,隨我研習敦煌學。他讀書很用功,不僅系統閱讀了關于唐代的主要史籍,還研讀了敦煌吐魯番社會經濟類的漢文資料。在學習的過程中,他對唐代的戶籍問題產生了興趣。2011年他繼續隨我攻讀博士學位,并提出從事唐代造籍研究的計劃,經認真考慮,我同意了這一選題。其后的三年里,他沉浸于其中,閱讀了這一領域的相關論著和研究資料,我們也時常討論,還共同撰寫發表了《池田溫先生與敦煌學》[1]一文,試圖總結池田先生在籍帳研究方面的學術貢獻。
孫寧的《唐代戶籍編造史稿》,就是在博士學位論文的基礎上增補修訂而成。通觀全書,可以說初步實現了作者的研究計劃,即努力還原唐代三百年間戶籍編造的基本情況,同時還對某些相關事項進行了細致分析。如對唐代前期戶籍編造的探討,將武德、貞觀時期作為唐代戶籍法令頒布、各類戶籍文書出現并依法編造的初期,進而推至開元、天寶時期,將其定為唐代戶籍編造制度的頂峰。彼時戶籍法令得到有效的調整與維護,戶籍編造十分頻繁。盡管存在地域與時代差別,戶籍編造在唐前期始終得到了普遍推行。這些討論離不開傳世史料與敦煌吐魯番文書的相結合。而作者對唐后期的戶籍編造周期、戶等審定及編造政策等諸多變化的論述也不乏新見,指出中晚唐時期的戶籍編造被賦予了更多的政治內涵。同時也認定這些變化被五代所繼承,進而討論了五代時期在戶籍編造與戶口統計上的努力。
孫寧此書還利用新獲文書對唐代特殊戶籍——僧尼籍的編造狀況作了探討。唐朝于武德九年(626)已在中原地區開始編造僧尼籍,其“三年一造”的周期與民籍保持同步,但開元年代之后發生了新變化,逐步改為“五年一造”乃至“十年一造”。在正常時期,負責地方僧尼籍編造的是縣級官府,而晚唐歸義軍政權統治下的敦煌地區,則由河西都僧統司負責造寫。作者嘗試解釋僧尼籍編造份額與民籍相同的原因,主要在于僧尼的人身自由與其可以占有土地。此點也有益于我們對唐代特殊戶籍的認識。
孫寧的著作即將出版,他征序于我。作為導師,我既無理由推辭,又感到誠惶誠恐。因略述本人學習敦煌吐魯番文書與唐代籍帳的學術淵源,希望孫寧繼續加強唐史和中國經濟史的學術修養,不斷提高出土文書的研讀能力,同時不要忽略經濟學理論的攝取與吸收,以冀完成一部研究唐代戶籍制度全貌的高水平的經濟史著作。
2016年12月
于浙江大學紫金港校區
[1]劉進寶、孫寧:《池田溫先生與敦煌學》,《敦煌研究》2013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