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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災民太多

“雜面。”

周田聲音平淡,解開袋口。

一股混合著麥麩和粗糲塵埃的味道散開,顆粒混雜,顏色灰撲撲。

“蜀國糧庫里扒拉出來的‘好’東西,帶回去喂騾子。”

他抓了一把,粗糙的雜面從指縫漏下,敲打車廂底板。

“呼”地一聲,袋口扎緊。

孩子咽了口唾沫,眼神黯淡下去,似乎明白了什么。

車馬駛出風嚎峽,眼前的景象豁然一變。

猙獰的赤褐色絕壁被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蒼茫無際的灰白色。

北風原,名不虛傳。

強勁、冰冷、仿佛帶著砂礫感的寒風從廣袤的原野深處奔涌而來,毫無遮擋。

天空低垂,鉛灰色的云層壓得很沉,透出幾分壓抑。

地上不見一絲綠色,枯黃的草莖貼著地皮,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被凍得梆硬。

風掠過荒原,發出低沉的嗚咽,比峽谷里鬼哭般的聲音更渾厚,也更冷。

馬車在坎坷的土路上顛簸前行,速度慢了下來。

“嘶…真冷!”車把式老李裹緊了身上油光锃亮的羊皮襖,呼出的白氣瞬間被風扯散。

兩匹健騾噴著粗重的白霧,努力邁著蹄子。

車廂里,也驟然冷了三分。

刺骨的寒意透過桐油布車廂縫隙鉆進來。

劉宇軒縮得更緊了,不停地搓著小手。

劉凱拿出一個小銅手爐,夾了幾塊燃著的炭放進去遞給他。

周田依舊閉目養神,似乎這酷寒并不能擾動他分毫。

但劉凱注意到,東家按著刀柄的手并未松開,只是換了個更放松的姿態。

走了約莫大半個時辰,官道旁出現了人影。

起初是零星幾個,衣衫襤褸,背著破爛的小包袱,頂著寒風艱難地挪動著。

看到馬車,他們麻木的眼睛抬起,閃過一絲微弱的祈求,隨即又暗淡下去,只是本能地貼著路邊讓開。

越往前走,這樣的人影越多。

不再是零星,而是成片!如同被嚴酷寒冬驅趕的蟻群,沿著官道兩側蹣跚而行,大多拖家帶口,面黃肌瘦,神情麻木。

隊伍里死氣沉沉,只余下雜亂的腳步聲、壓抑的咳嗽聲和嬰兒虛弱的啼哭。

風,把空氣里一股若有似無的、令人心頭發堵的味道送進車廂——那是饑餓的味道,混合著汗水、塵土和絕望的氣息。

劉宇軒抱著銅手爐,小臉緊貼著車窗縫隙往外看,眼睛瞪得很大,里面充滿了驚懼和一種感同身受的悲傷。

他認得那種眼神,那種絕望,就像幾天前在濟慈堂的自己。

“東家…好多人…”他忍不住小聲囁嚅,像是在尋求某種確認或安慰。

周田緩緩睜開眼,視線投向車窗外。

他的眼神平靜,深處卻仿佛有沉重的石頭滾動,碾過那些骨瘦如柴的身影,凍得開裂的赤腳,婦人背上奄奄一息的孩子……最終,落在路旁一個不起眼的小土坡背風處。

那里,正升起一股極淡薄的、帶著焦糊味的灰煙。

三四個穿著幾乎看不出原色破襖的漢子圍著一小堆微弱的篝火。

火堆旁沒有食物,只有一個漢子手里捧著什么東西,正在火苗上費力地烤著。

一個約莫四五歲,枯瘦得如同小猴子般的小男孩蹲在旁邊,眼巴巴地盯著那漢子手里的東西,喉嚨里發出吞咽口水的“咕嚕”聲,臟兮兮的小手緊緊攥著自己破棉襖的下擺。

漢子手里烤著的,赫然是一塊…餅?

但與其說是餅,不如說是一塊土灰色的、巴掌大的硬疙瘩。

那顏色和質地,與其說是糧食做的,不如說更像一塊從地里挖出來的、沾滿泥土的凍土塊。

那漢子掰下一點點,塞進嘴里用力地嚼著,腮幫子鼓起老高,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仿佛在嚼石頭。

他把剩下的一小塊遞給眼巴巴的孩子。

小孩接過,迫不及待地塞進嘴里,小臉上剛露出一絲滿足,旋即就被劇烈的動作牽動了干裂的嘴角,疼得“嘶”了一聲,眼淚直打轉,卻依舊緊緊閉著嘴,使勁吮吸著那一點微乎其微的“甜味”。

“那是啥…能吃?”劉宇軒聲音發抖,帶著哭腔。

他看著都替那小孩的牙疼。

劉凱眼神沉重,低聲解釋:“怕是什么麩皮、草根、磨碎的樹皮摻了觀音土捏的…天冷了凍得比石頭還硬,就這么烤著啃,就為了……活下去。”

周田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小孩吞咽時痛苦的、卻又貪婪的表情上。

他臉上那道疤痕在車窗外透進來的灰白光線映照下,線條顯得愈發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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