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

周田手指摩挲著酒樽邊緣的銀鷹紋路，抬眼時目光清亮如北疆的冰河：“王城主是說，蘇家擁兵自重的傳言？”

他放下酒樽，瓷底與紫檀桌案相擊發出清響，“在下只知道，北蠻鐵騎壓境時，是蘇家鐵騎最先趕到柳巷堡。”

王文釗夾菜的手頓在半空，羊腿上的醬汁順著玉筷滴落在金絲毯上，洇開暗黃的斑點：“賢弟啊，不是愚兄多嘴。

蘇家世代鎮守北疆，如今又染指商貿，這……”

他忽然住口，目光瞥向垂首斟酒的侍女。

周田會意，抬手示意侍女退下。

雕花木門吱呀合攏的聲響里，林掌柜忽然輕咳一聲：“周堡主可知，蘇家此次支援柳巷堡，動用了蜀地鐵礦三成的精鐵？”

他從袖中抽出賬本，“在下奉命核查鐵器流向，發現柳巷堡的陌刀用的竟是‘蘇家秘煉’的百煉鋼。”

“林掌柜的意思是？”

周田挑眉，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那是今早女兒塞給他的，羊脂玉在掌心泛著溫潤的光。

王文釗忽然握住周田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賢弟！蘇家此舉分明是在拉攏你！他們若在柳巷堡設馬場、開商號，日后北疆軍政商三界，豈不全在蘇家掌控之中？”

周田不動聲色地抽回手，指尖掠過酒樽上的銀鷹，忽然輕笑：“王城主如今倒是關心起北疆局勢了。

當初柳巷堡求援時，可是連一粒粟米都沒得到呢。”

王文釗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像被人當眾扇了耳光。

他松開領口的金絲盤扣，露出脖頸上暗紅的胎記：“賢弟！那時愚兄實在是…… 颶風城兵力不足，糧草短缺，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心有余？”

周田挑眉，“我倒是聽說，颶風城庫房里存著百萬石糧草，足夠十萬大軍吃上三年。”

他忽然傾身，聲音里帶著冰碴子般的冷意，“王城主，你我都清楚，青巖堡、黑風堡為何會被北蠻屠城 —— 因為他們像颶風城一樣，以為縮在城墻里就能高枕無憂。”

林掌柜見狀急忙打圓場：“周堡主息怒！王城主此次相邀，實乃一番好意。”

他從懷里掏出一張地契，“蘇家在蜀地的鐵礦雖好，但終究遠水解不了近渴。

若周堡主愿意，颶風城名下的赤焰鐵礦可分你三成開采權。”

周田掃了眼地契上 “赤焰鐵礦”

四個朱砂大字，想起劉宇軒曾說此礦產的鐵礦石含硫量高，鍛造兵器易脆，卻還是笑著接過：“多謝王城主美意。

只是在下與蘇家已有約定，怕是……”

“約定？”

王文釗突然提高聲音，“賢弟可知，蘇家小姐蘇瑤至今未嫁，為何對賢弟這般上心？”

他忽然壓低聲音，“愚兄聽聞，蘇家老夫人有意讓蘇瑤招賢弟為婿，借此將柳巷堡納入蘇家版圖！”

酒樽在周田手中猛地傾斜，琥珀色的酒液濺在桌案上，像極了柳巷堡城墻上干涸的血跡。

他想起蘇瑤那日在晨光中展開地圖的模樣，銀鷹翎羽掃過他鼻尖時的觸感，忽然大笑起來：“王城主莫不是聽了北蠻的謠言？蘇小姐何等人物，豈會看上我這鄉野匹夫？”

王文釗還欲再說，忽聞樓下傳來馬蹄聲。

一名斥候撞開樓門，單膝跪地：“啟稟城主！北蠻鐵狼部動向異常，斥候探得他們在青羊嶺集結兵力，恐有再次進犯之意！”

周田的瞳孔驟然收縮，青羊嶺距柳巷堡不過百里，若北蠻在此設伏，蘇家鐵騎的糧道將被切斷。

他猛地起身，腰間玉佩磕在桌角，發出清脆的響聲。

“賢弟且慢！”

王文釗也站起身，“颶風城愿出五千精兵，隨賢弟共抗北蠻！”

他咬了咬牙，“另外，再送賢弟二十萬斤粟米，十車箭矢！”

周田轉身看向他，目光像淬了毒的箭矢：“王城主今日肯出兵糧，莫不是怕北蠻破了柳巷堡，下一個就踏平颶風城？”

王文釗的喉結滾動，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最終長嘆一聲：“賢弟果然聰慧。

實不相瞞，颶風城上下如今皆視賢弟為北疆屏障。

若柳巷堡失守，颶風城獨木難支啊！”

周田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握住王文釗的手：“既如此，便請王城主立刻整兵備糧。

待擊退北蠻，在下愿與颶風城共商北疆防務。”

王文釗愣了愣，隨即用力點頭：“好！賢弟果然深明大義！”

隨后。

周田就回去了。

這次果然沒辜負之前跟小雪說的。

太陽還沒下山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