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田被新兵拽到篝火旁時，張猛正抱著酒壇往碗里倒酒，琥珀色的酒液濺在他滿是刀疤的手背上。

燙得他直咧嘴：“周大哥！蘇小姐送來的可是三十年陳釀的‘北疆紅’，比老子當年娶媳婦時喝的酒還香！”

“去你的！”

周田笑著踹了他一腳，接過老兵遞來的粗陶碗，碗底還粘著沒洗干凈的羊肉渣，“娶媳婦？你連媒婆的面都沒見過吧？”

眾人也是跟著哈哈大笑。

這張猛，真是喝酒喝蒙了！

哄笑聲中，不知誰往火里添了塊松枝，噼啪爆響的火星子躥上夜空，照亮了劉宇軒扶著門框進來的身影。

他臉上仍帶著病態的蒼白，卻執意要喝酒，被周田一把按住：“你喝什么酒？李大夫說你得喝藥！”

“就一杯！”

劉宇軒晃著空碗撒嬌，“慶功酒哪能少了我？”

眾人哄笑，有人用刀柄敲著酒壇唱北境民謠，跑調的嗓音驚得棲在斷墻上的夜梟撲棱棱飛走。

周田望著這群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忽然想起三個月前他們還在啃硬餅子，如今卻能圍著篝火吃燉羊肉、喝陳年美酒，眼眶不由得發熱。

“弟兄們！”

他站起身，高舉酒碗，“今日能坐在這里喝酒，靠的不是我周田，是你們手里的刀、腳下的血！來，先敬青巖堡、黑風堡那些沒能活到今天的弟兄！”

眾人紛紛起身，將酒潑在篝火旁。

火苗被酒水激得騰起半人高，灰燼混著酒香撲在臉上，咸得發苦。

“再敬蘇家鐵騎！”

張猛吼道，“要不是蘇小姐的騎兵來得及時，老子這會兒怕是在北蠻人的肚子里喂蛆！”

“敬蘇家！”

眾人齊聲喊道，碗底重重磕在石板上。

周田剛坐下，就見楊繁花抱著個布包擠進來，周小雪攥著塊糖黏在她身后：“爹爹，給弟兄們帶了些烙餅。”

她蹲下身，將布包分給最近的幾個士兵，“羊肉湯還有，誰要喝跟我說。”

“還是嫂子貼心！”

張猛接過烙餅，咬得咔嚓響，“周大哥，你要是敢對嫂子不好，我們弟兄們第一個不答應！”

“去去去！”

周田笑著推他肩膀，卻在觸到楊繁花指尖時，悄悄握了握她的手。

她的掌心覆著薄繭，是這些日子照顧傷員、操持家務磨出來的，讓他心中一陣發酸。

正鬧著，遠處突然傳來馬蹄聲。

眾人立刻抄起兵器，篝火映得刀光劍影亂晃，卻見一名渾身塵土的傳令兵滾鞍下馬，胸前 “颶風城”

的刺青在火光中若隱若現。

“周堡主。”

傳令兵單膝跪地，從懷里掏出封著火漆的密信，“我家城主聽聞柳巷堡大捷，特命小人送來請柬，懇請堡主明日進城一敘。”

周田挑眉，撕開火漆時，張猛伸長脖子湊過來：“颶風城？他們不是之前裝死嗎？現在想來摘桃子？”

“閉嘴！”

周田輕斥，目光掃過請柬上 “王文釗”

的落款，想起三個月前議事廳里對方輕蔑的眼神，忽然輕笑一聲，“去告訴你們城主，我周田明日準時赴約。”

傳令兵走后，眾人議論紛紛。

劉宇軒托著下巴沉思：“颶風城突然示好，怕是沒安好心。

周大哥，你可別去冒險。”

“怕什么？”

周田灌了口酒，辛辣的液體順著喉嚨燒進胃里，“我倒要看看，王文釗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再說了 ——”

他拍了拍腰間的佩刀，“有這把刀在，誰能留得住我？”

張猛突然一拍大腿：“要不我跟你一起去？萬一那姓王的耍心眼，老子一陌刀劈了他！”

“你去干嘛？”

周田挑眉，“人家請的是堡主，又不是莽夫。”

“我不管！”

張猛梗著脖子，“反正你不能一個人去！”

楊繁花默默將一塊烤得金黃的餅塞進周田手里，目光中滿是擔憂。

周田咬了口餅，外脆里軟，還帶著她手上的溫度，忽然伸手揉了揉周小雪的頭發：“放心，爹爹明天看完日出就出發，太陽落山前準回來。”

小女孩仰起臉，眼睛像浸了蜜的葡萄：“爹爹要騎蘇姑姑送的大黑馬去嗎？那匹馬的尾巴比我的辮子還長！”

“對，就騎那匹大黑馬。”

周田笑著點頭，抬頭望向星空。

篝火漸漸熄滅，弟兄們東倒西歪地靠在一起，有人枕著陌刀打呼嚕，有人用北蠻狼頭旗蓋在身上當被子。

周田坐在斷墻上，望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聽見楊繁花在身后輕輕說：“小心些，別喝他們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