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田抱著女兒站起身，望著滿地狼藉的庭院，忽然笑了。

那笑聲里帶著劫后余生的釋然，也帶著幾分苦澀……他看見老李頭扶著受傷的士兵從排水溝爬出來，看見劉凱跳下馬背時腰帶里掉出的算盤珠子，也看見楊繁花掀開地窖石板，滿臉淚痕地朝這邊跑來。

“爹…… 爹爹沒事吧？”

周小雪仰起臉，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沒事，”

周田低頭蹭了蹭她的鼻尖，“你看，爹爹還活著，柳巷堡也還在。”

楊繁花撲進他懷里，手指緊緊攥住他破損的衣襟，像要把他嵌進自己的骨頭里。

她聞到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摸到他后背黏膩的傷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把臉埋在他肩頭，不停地顫抖。

“蘇家的援兵到了，”

劉凱擦了擦短刀上的血，竹笠下的眼睛亮晶晶的，“周堡主，等會兒蘇家人來了，咱可得好好談?wù)勆啼伒氖聝骸@事可不許反悔，這次老子可是把棺材本都押上了，您得按照之前的諾言來辦！”

周田笑罵一聲：“先別急著談生意，等把北蠻人徹底趕跑了再說?！?

他轉(zhuǎn)頭看向張猛，“去看看劉宇軒怎么樣了，別讓那小子死在半路上?！?

“放心，”

張猛拍了拍胸脯，“我綁也把他綁回來！”

庭院外，蘇家鐵騎的黑色大旗已隱約可見。

周田抱著女兒，牽著妻子的手，站在滿目瘡痍的院子里，看著朝陽從地平線上升起，將遠處的山巒染成金色。

“爹爹，”

周小雪忽然指著天空，“你看，天亮了?！?

周田抬頭望去，只見濃煙漸漸散去，露出一片清澈的藍天。

他忽然想起昨夜答應(yīng)女兒的話，輕聲道：“是啊，天亮了。

等會兒爹爹帶你去城頭看日出，好不好？”

小女孩用力點頭，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卻已露出了笑容。

楊繁花抬頭看著丈夫，發(fā)現(xiàn)他的睫毛上沾著煙灰，眼角有了細細的紋路。

這個曾經(jīng)連殺雞都手抖的男人，如今卻能在亂世中撐起一座城，讓她既心疼又驕傲。

“以后，”

她輕聲說，“別再這么冒險了，好嗎？我和小雪，都不能沒有你?！?

周田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輕聲道：“我答應(yīng)你。

以后，我會小心的?！?

遠處，蘇家鐵騎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夾雜著士兵們的呼喝聲。

周田握緊妻子的手，看著女兒天真的笑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濃煙未散時，蘇家鐵騎的黑色大旗已如黑云壓城般卷過荒原。

最前方的戰(zhàn)馬鑾鈴震碎晨霧，周田看見馬背上的女子身著魚鱗軟甲，玄色披風在風里獵獵作響，正是蘇家那位傳聞中坐鎮(zhèn)北疆，巾幗不讓須眉的千金蘇瑤。

“周堡主別來無恙？”

蘇瑤在院門前勒馬，指尖撥弄著頭盔上的銀鷹翎羽，“當初在蘇家勸你當蘇家護院，你偏要窩在這窮鄉(xiāng)僻壤，如今倒讓我刮目相看?！?

她翻身下馬，靴底碾碎一塊燒黑的瓦片，目光掃過滿地狼藉的庭院，最后落在周田懷里的周小雪身上。

小女孩瑟縮了一下，往父親懷里躲得更深。

周田單手抱穩(wěn)女兒，另一只手在衣襟上蹭了蹭血污，抱拳行禮：“蘇小姐大駕光臨，柳巷堡蓬蓽生輝。

當初若非想自己闖闖，又怎會有幸得蘇小姐今日相救？”

蘇瑤挑眉，視線從楊繁花緊攥著周田的手上掠過，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闖得不錯，都能讓北蠻鐵狼部鎩羽而歸。

我蘇家鐵騎路過時，可是看見阿古達的戰(zhàn)旗跑得比兔子還快?！?

“全靠蘇小姐及時支援?！?

周田側(cè)身讓出通路，“屋里還有傷員，不如進去說話？”

“不急?！?

蘇瑤抬手制止，從腰間解下一個鎏金藥囊拋過去，“先給兄弟們治傷。

我蘇家鐵騎分兩隊，前鋒五百人已追著北蠻跑了十里，主力帶糧草在后頭，申時能到。”

張猛扛著鋼刀從狗洞鉆出來，聽見這話眼睛一亮：“蘇小姐，您說的糧草里可有酒？弟兄們打了三天三夜，嗓子都快冒煙了！”

蘇瑤身后的副將聞言嗤笑一聲，手按在腰間繡春刀上：“糙漢子就是糙漢子，見到糧草不想著兵器甲胄，倒想著酒?！?

“你懂什么！”

張猛把鋼刀往地上一戳，“沒酒怎么慶功？沒慶功怎么提士氣？”

周田無奈搖頭，正要開口，卻見楊繁花抱著藥囊走向傷員，發(fā)絲間還沾著地窖里的蛛網(wǎng)。

蘇瑤的目光追著她的身影，忽然開口：“周堡主這夫人，倒是賢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