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的廢墟在晨光中泛著青灰色。
新帝李昀踩著碎瓦前行,玄色靴底沾滿香灰。三日前那場地動來得蹊蹺——只震塌了先皇寢宮,卻連一片琉璃瓦都沒傷及。
“陛下,找到了。“
老宦官顫抖著捧來鎏金匣。匣蓋九鸞銜珠的紋樣已被歲月磨平,唯有鎖孔處一點朱砂艷如新血。
李昀挑開暗扣時,三百六十盒螺子黛齊齊映入眼簾。
每一盒都缺了一截。
最上層那盒黛膏下壓著泛黃的紙箋。
「永徽三年春分,微兒折黛于鏡前。余竊藏殘段,方知相思入骨,原是這般滋味。」
李昀的指尖驀地刺痛。黛盒夾層突然彈開,露出半枚青銅箭簇——正是當年漠北戰(zhàn)場上,從先帝心口取出的那枚。
箭簇內(nèi)壁刻著蠅頭小楷:
「第三百六十一次輪回,我終于學會在黛里摻鮫人淚。微兒,這次換我替你疼。」
窗外忽有風過,滿殿黛盒竟無風自動,盒蓋開合間露出內(nèi)襯血書。每一盒都記載著一世輪回,每一世都終結于沈知微剜骨而亡。
李昀掀開地磚時,整座皇宮都在震顫。
磚下埋著的不是玉璽,而是三百六十盞琉璃燈。燈芯浸在暗紅液體里,隨他的腳步次第亮起。
“這是……“
“昭德皇后的心頭血。“老宦官伏地痛哭,“先帝每夜偷藏一盞,用帝王陽氣養(yǎng)著……“
最末那盞燈芯竟是截白骨。燈罩上刻著《往生咒》最后一句——**「愿消三障諸煩惱」**,而“煩惱“二字被反復描摹,幾乎透出燈壁。
雷峰塔的異樹在暴雨中轟然倒塌。
樹根糾纏成青銅棺形狀,內(nèi)里血玉釵突然浮空。當李昀的淚滴在釵頭時,玉中滲出金粉,在空中勾勒出史書未載的真相——
永徽三年那個春分,隕星本該砸死李景桓。是沈知微推開他時,被飛濺的星骸刺穿了鎖骨。
「鎖魂骨原是要見血才生效的。」
血玉釵突然碎裂,露出里面封存的光景:歷代李景桓臨終前,都會用殘存的帝王氣運,在沈知微下一世輪回的命簿上添一筆陽壽。
鎏金匣最底層藏著幅殘缺的婚書。
當李昀將它與血玉釵拼合時,整個長安城的花突然逆時而開。婚書背面浮現(xiàn)出用金粉與血混寫的八字——
竟是李景桓與沈知微真正的命格。
「原來所謂相克,是他偷換了她的死劫。」
三百六十盞琉璃燈突然爆亮,火光中浮現(xiàn)出最后的幻象:白發(fā)蒼蒼的李景桓跪在雷峰塔地宮,將最后一盒螺子黛填入自己心口的血洞。
「微兒,你看……」
「這次我終于學會,把鎖魂骨藏在黛里了。」
史載:天佑元年,新帝于乾元殿舊址植海棠一株。
花開那日,有人見一對璧人立于樹下。男子玄衣冕旒,女子指尖拈著截黛筆,正輕笑畫眉。
風過時,滿地落紅忽化作金粉,拼出《長恨歌》最后兩句——
**「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
而新帝手中的血玉釵,終于顯現(xiàn)出完整的銘文:
**「天地同壽,日月同輝。」**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