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山位于江西的東北角，而建寧則位于福建的西北角，兩地相距四百里。

若是在平地，或者運河，這四百里有個七八天也就差不多了，但是在這山路崎嶇的贛閩交界，卻需要接近半個月的時間。

離開鉛山，行進六日，費家的商隊才堪堪抵達了建寧、鉛山交界地帶的分水關。

分水關是贛閩間重要的商道與驛道，是贛閩之間最重要的通道之一，景德鎮的瓷器、武夷山的茶葉，甚至兩湖、浙粵的特產，每日等待過關的商隊連綿不絕，卻也讓分水關驛站卻有了一種別樣的繁榮。

費家的商隊剛剛抵達分水關，費瑞的眼前就出現了一個熟人，和費氏同屬廣信府上饒劉家的劉順德。

“見過，六爺！”

“見過，德爺！”

一頓沒有營養但不可缺少的商業互吹之后，費瑞、劉順德坐在了分水關驛站之中。

“六爺前些日子，不是去了京師么，怎么……”

“哎，別提了，做了大半年的準備，結果剛到濟寧州，就碰上那檔子事，哪還敢去魯王府、衍圣公府上吃掛落。”

聽到那檔子事，劉順德立刻來了精神，身體往費瑞這邊靠了靠，神秘兮兮的問道。

“濟寧州那件事，不會真的是真的吧……”

費瑞斜了斜眼，是不是真的，難不成還有人比他更清楚么，只不過他也沒說話，只是微微的點了點頭。

看費瑞點頭，劉順德不禁嘖嘖稱奇。

“嘖嘖嘖，不愧是圣人門下，玩的真的是……，咳咳咳，六爺，那你這一趟去福建是為了？”

“你是知道的，我家三哥、四哥，一直想打開海上的通路，二哥那邊已經在吏部任職了，身邊需要個幫手，所以四哥留在北邊了，福建這邊也只能我來了。”

看了看眼前風輕云淡的費瑞，劉順德的腦子卻在瘋狂運轉。

費家老二中了進士，廣信府無人不知，但是中了進士苦熬了一年沒有被授職，更是淪為了整個廣信府的笑柄。

現在，費家老二竟然授職了，還去了吏部……

費家想要拓展海外這誰都知道，可是這么多年卻從來沒有過實質性的舉動，眼下，卻突然去了福建……

若只有一件事，劉順德還不至于太在意，這兩件事放在一起的話，那指向就很明顯了——靠山。

但是，這個念頭一出，劉順德就否定了，費瑞說了，到濟寧的時候，正好趕上了魯王府、衍圣公府的丑聞，根本就沒聯系上。

問題是，誰規定了靠山只能是魯王、衍圣公了，京師有權有勢的人多了去了。

想到這個可能，劉順德立刻警覺起來，微微思索之后，突然壓低了聲音，同時用手蘸著茶水，寫出了一個隱隱約約的楊字。

“那你走這條路，莫非是……”

看到劉順德手寫的那個楊字，費瑞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風輕云淡的說道。

“這建寧難道還有第二家不成？”

“有路徑了？”

“沒有！”

費瑞說的很光棍，但這反而更確定了劉順德的猜測，沒有路徑，就敢直接找上門，這豈不是說明——費家找到了比魯王、衍圣公更強的靠山么。

“前幾天路過建寧的時候，我跟楊府的負責田宅的秦管事一起吃了一頓飯，要不要幫你介紹一下……”

“負責田宅的管事……”費瑞擺出了一副不屑的樣子，“這也太偏了，跟海上完全不沾邊啊！”

劉順德呵呵一笑。

“多少是條路徑不是，萬一其他路徑不順利，這不也是一條路子么，我看你這次帶的東西不少，若真的沒的沒打開路子，恐怕……”

費瑞擺出一副糾結的樣子，思索了至少十幾息之后，才勉為其難的拱了拱手。

“罷了，既然德爺有這份心意，那小弟我再拒絕，確實有些不合時宜了，這樣，若這次順利，當回來之后，我請德爺去十里秦淮好好逍遙逍遙~”

……………………

八天之后，穿越了閩西北的崎嶇的山路之后，費家的商隊終于開進了建寧。

“少爺，已經打聽過了，在楊家，負責管理田產、宅院的，就是這個叫做秦獸的管事管理的，至于更多的細節，為了避免引起注意，還沒有打聽到。”

王錚點了點頭，隨后又搖了搖頭，最后緩緩的說道。

“不需要再消耗精力去打聽這秦獸的事情了，準備下禮物，咱現在就出發，拿上那劉順德給的東西，直接去找那秦獸就好。”

當天下午，費瑞以及偽裝為隨從的王錚、侯銘澤、戚虎，帶著整整半馬車的禮物來到了建寧城郊的一處宅院。

“請問這是秦管事的府邸么？”

半個時辰之后，面色潮紅、精神萎靡，步子虛浮的秦獸出現在了客廳之中。

坐在椅子上，沒有表情的將茶水一飲而盡之后，秦獸似乎終于恢復了一些神志和氣力，沒有表情的瞥了一眼費瑞之后。

“聽說你是劉掌柜的朋友？”

瞥了瞥站在身后，充當仆役的王錚，費瑞點頭稱是，隨后伸了伸手，王錚捧著早就準備好的禮單直接送了過去。

剛開始，秦獸并沒有在意。

然而，看到禮單內容之后，秦獸那一對綠豆大小的眼睛，瞬間膨脹到了黃豆的大小，潮紅的臉上也帶上了一絲笑容。

“既然是劉掌柜的朋友，帶這么多禮物作甚，這豈不是客氣了~”

“實不相瞞，費氏……”

靜靜的聽完費瑞的話，秦獸若有所思，隨后說道。

“你們想要聯系上海商，把東西賣到大明之外的地方去？”

看費瑞點頭，又看了看手中的禮單，秦獸眼珠子一轉，原本還算平和的語氣陡然變得嚴厲起來。

“這勾結海盜、倭寇，可是要殺頭滅族的買賣啊~”

聽到這么一句話，站在費瑞身后的王錚不禁挑了挑眉毛。

結果，沒能從他嘴里得到哪怕半句有用的東西也罷了，竟然還轉手拿勾結海盜威脅，中間連哪怕一句折中都沒有。

禮單上的東西，已經有大幾百兩了，在有人引薦的情況下，這個見面禮已經相當豐厚了，畢竟他只是一個管事而不是主子。

劉順德說過這秦獸貪婪的很，建寧本地的探查中，也有秦獸貪婪的評價，所以對于秦獸的可能的獅子大開口，王錚是有所準備的，只不過這貪婪的程度著實有些過分了。

輕輕的搖了搖頭，王錚從袖中拿出了第二張價值翻了整整兩倍的禮單，邁步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