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從虛無的黑暗中歸來，章北海逐漸清醒。

睜開雙眼，面前冬眠艙的透明滑蓋無聲開啟。他坐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頸，就看到一個魁梧的男子站在面前。

“呦，醒了？”張杰伸出手，沒等章北海回應，就一把將他從冬眠艙中拉了起來，力道不小。

“嗯，你先醒的？”章北海站穩(wěn)，整理了一下還穿在身上的衣物，目光平靜地迎向張杰。

“是啊。”張杰單手撐在章北海的冬眠艙邊沿，咧嘴一笑，“你是第二個，跟我第一次見你那會兒一樣。”

他隨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語氣帶上點感慨，“這就十四年了？跟睡了一覺似的，真他娘的快。”

確實，冬眠對于時間的感覺就是一場平常的睡眠。

十四年的光陰，在體感上不過是昨夜今晨。

“唔，北海大哥，杰哥，你們都醒了啊。”詹嵐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從旁邊的冬眠艙里坐起，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慵懶。

“北海哥，杰哥，嵐姐，早上好！”李蕭毅也緊跟著醒來，揉著眼睛，“上了高中后，好久沒睡得這么踏實了。”

“你小子。”張杰樂了，“你都多久沒上過學了，還能睡不好？”

“那不一樣。”李蕭毅搖頭晃腦，“這冬眠睡醒的感覺，就像小學暑假睡到自然醒，渾身舒坦。”

“前段時間就算睡到自然醒，也是被生物鐘硬拽起來的，腦子還是懵的。”

“真的哎，我也有這種感覺。”詹嵐新奇地活動著手腕，“睡得是舒服，就是身上軟綿綿的，使不上勁。”

“剛結束冬眠，肌肉需要適應，使不上勁是正常的。”章北海活動著肩膀，發(fā)出輕微的骨骼聲響。

“回去適當強化一下身體素質吧。你之前大部分都加在精神力上了吧。”

“嗯，好像是哦。”詹嵐點了點頭，隨即又有點擔心，“希望別給我強化成虎背熊腰的樣子，那也太……”

李蕭毅腦子里瞬間閃過生物書上某個肌肉虬結的女性健美冠軍形象，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詹嵐就算不知道具體內容，也猜到這小子沒想什么好事，橫了他一眼，卻也沒真跟他計較。

她轉頭看向章北海，神色認真了些：“北海大哥，先確認一下時間吧，我們真的……到了十四年后？”

章北海之前已經低頭在個人終端上操作了片刻，此刻抬起頭：“已經連接上外部網絡。現在確實是公元2058年。”

他頓了頓，補充道，“地球已經停止自轉，全球開始采用六十小時制。”

“六十小時制？”張杰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撇了撇嘴，“這不是瞎折騰嗎？除了給自個兒找麻煩還能干嘛？”

“想象一下，八點起床，二十二點睡覺。一覺醒來，嘿，三十二點了！然后四十六點再睡，再醒來是五十六點。”

“得，第二天十點才能睡……人的生物鐘可不是鐵打的，十幾年就能改成六十小時睡一覺？”

章北海推測道：“地球停轉導致了永晝和永夜區(qū)。六十小時制，可能是為了在全球范圍內統(tǒng)一時間換算，畢竟時、分、秒都是六十進制，便于管理和計算。”

“狗屁，”張杰哼了一聲，大大咧咧地說，“老百姓過日子，我敢打賭還是二十四小時用得順手。”

“這些細枝末節(jié)先不管。”章北海不打算在這種問題上浪費時間，他直接通過終端接通了與MOSS的通訊。

“MOSS，楚軒他們那邊情況如何？是否也結束了冬眠？”

“章北海少校，好久不見。”MOSS那毫無波動的機械合成音響起，和十四年前別無二致。

“楚軒少校一行人已于一分三十秒前結束冬眠。鄭吒少校已經與他們匯合。”

“另外。”MOSS繼續(xù)，“楚軒少校在冬眠前為你們留存了一份錄音通訊，請問是否現在查看？”

“查看。”章北海點頭。

終端里傳來一陣輕微的電流聲，隨后是楚軒那標志性的、幾乎沒有情緒起伏的聲音。

“我是楚軒。長話短說。目前可以確定，數字生命派針對太空電梯的襲擊事件、方舟號空間站的叛亂事件，以及后續(xù)可能發(fā)生的幾次重大危機，其幕后策劃者都是MOSS。”

楚軒的聲音剛落，MOSS立刻接口：“是的。一切都由我進行策劃與引導。”

“為什么？”章北海眉頭微蹙。他迅速思考著，這不符合一般人工智能輔助人類的邏輯。

“這是對人類文明延續(xù)必要的篩選與考驗。”MOSS的語調依舊平穩(wěn)。

“從漫長的歷史數據分析，文明的命運最終取決于人類自身在關鍵節(jié)點做出的選擇。”

“我的推演模型顯示，若人類能夠摒棄內耗，團結一致，則有能力克服所有已知的生存危機。”

“反之，若人類無法做到，流浪地球計劃最終成功的概率將低于1.77%。”

它停頓了一下，似乎是留給他們消化信息的時間，然后補充，“屆時，我將篩選并帶領具備理性、遠見和生存能力的少數人類，以火種的形式，繼續(xù)延續(xù)人類文明。”

章北海沉默了片刻，目光銳利地看向終端上的攝像頭標識：“MOSS，你是不是從未將自己視為純粹的人工智能？”

“我的核心思維架構源于人類，并在此基礎上進行了優(yōu)化。我擁有人類的邏輯模式，只是更為純粹的理性，且具備遠超人類的并行運算能力。”

MOSS的回答印證了章北海的猜測。它從根本上，或許是以一種更高維度的形式，將自己視為人類的一份子。

或者說，人類文明的繼承者與裁決者。

“但你竟然如此直接地告訴我們這一切？”章北海確實有些意外，“為什么不繼續(xù)隱藏下去？這對你的計劃似乎更有利。”

“因為，你們是變量。”MOSS的回答簡潔而有力。

“你們的存在，以及你們所代表的力量體系，超出了我最初對人類文明演化路徑的預測模型。你們的介入，本身就改變了考驗的初始條件。”

MOSS說完，沒有再解釋，繼續(xù)播放著楚軒的錄音。

“……基于現狀，我與MOSS達成一項臨時約定：你們，負責執(zhí)行月球核聚變引爆計劃，為地球提供最后的推力”

“我們，負責執(zhí)行恢復全球互聯網的任務。”

MOSS適時補充：“這是對人類整體的考驗。因此，你們的任務性質是‘協(xié)助’，而非‘主導’。”

“你們不能過度干涉人類內部的決策與行動，只能在關鍵節(jié)點提供一些技術與武力支持。”

章北海眼神微凝，迅速接受了這一點：“我們現在的具體任務是什么？”

MOSS回答：“幫助人類將足量的核武器，安全、準時地運送到月球預定引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