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突然想起的敲門聲又急又響，帶著一股子蠻橫，在這安靜夜晚里尖銳而刺耳。

客廳里的氣氛也在瞬間凝固。

蘇洛和夏沉曦下意識對視，都從對方眼中看到驚愕。

緊接著蘇洛就清晰捕捉到了少女那張原本因晚飯后略顯放松的小臉。

“唰”的一下，血色褪盡，變得慘白如紙，眸子里是再也掩飾不住的恐懼。

蘇洛心頭咯噔一聲。

看這反應，他也大概猜到了是因為什么了，八九不離十是那人來了。

“別……”夏沉曦聲音發顫，幾乎是本能伸手想攔住他，眼神慌亂無措，“別開……”

可惜少女還沒有說完。

蘇洛已驅動輪椅，轉向門口。

在他看來，就這么躲下去不是辦法。

尤其現在這里也算他半個“窩”，總不能一直任由著來騷擾著？

最重要的是，他之前已經答應過少女，這個事情他會出手。

輪椅滑動聲音在安靜的屋內格外清晰。

夏沉曦看著他的背影，話語悄然就咽了回去，咬著下唇看著不遠處的蘇洛。

手指絞緊衣角。

咔嚓。

不等蘇洛靠近，門鎖傳來異響，接著“砰”一聲，老舊房門被粗暴地撞開。

一個身影晃進來。

緊接著就是一股劣質煙酒混合的味道撲面而來。

來人約莫五十上下，頭發油膩，面色是不健康的蠟黃，眼袋深重，渾濁的眼珠子透著貪婪與不耐煩，正是夏沉曦那個賭鬼老爹夏建國。

他顯然沒料到屋里還有別人，目光先是掃過明顯受驚的夏沉曦，然后落在坐在輪椅上神色平靜的蘇洛身上。

“小曦！”夏建國嗓門非常粗，帶著熏人的酒氣：“錢呢？老子上次跟你說的錢準備好沒？！”

他干脆直接就無視了蘇洛，沖著夏沉曦就嚷。

夏沉曦眼神有些不安，身體控制不住地在抖，悄悄往后縮，也不敢看他。

“我，我沒……”

“沒錢？！”夏建國眼睛一瞪，往前踏一步，兇相畢露：“老子養你這么大，讓你拿點錢跟要你命一樣？你媽死，是不是你克死的？現在連老子的話都不聽？！怎么的？想把你老子也克死掉么？”

他唾沫橫飛，言語惡毒，眼神中帶著一股凌厲的狠色。

蘇洛眉頭皺緊：“叔叔，你能別這么激動嗎？”

見過不是東西的，還真是沒見過這么不是東西的。

“你是誰？”夏建國這才把目光完全投向蘇洛，上下打量，眼神充滿鄙夷：“嗯？坐輪椅？哪來的殘廢？夏沉曦，你他媽真可以啊，老子要錢沒有，你倒有錢養小白臉？還是個瘸子？！”

他話越說越難聽。

夏沉曦臉色更白，急忙辯解：“不是的！爸你別胡說！他是我同學，受傷……”

“同學？”夏建國嗤笑一聲，根本不信：“什么同學住一起？當我傻？小子我告訴你，這是我家務事，你少他媽的管閑事！趕緊滾！”

“怎么的？喜歡我閨女？拿錢來啊，給我錢我就讓她嫁給你！”

說著，他蒲扇般的大手就想伸過來推搡蘇洛的輪椅。

“等等。”

蘇洛開口，聲音依舊平靜，甚至比剛才更沉穩幾分。

他沒去看夏建國伸過來的手，只是抬起手機。

此時的手機屏幕亮著，界面停留在錄音狀態，紅色的計時數字清晰可見。

“夏叔叔，幾個事跟你確認下。”

蘇洛慢條斯理，目光卻銳利地鎖住夏建國：“第一，這房子是我朋友夏沉曦租的，有合法租賃合同。你沒經允許闖進來，這叫私闖民宅。”

夏建國動作一頓，看著那手機屏幕，眼神閃爍。

“第二，你剛才對我進行人身侮辱，對夏沉曦進行威脅恐嚇，索要錢財，這些話，這里都錄著。”蘇洛點了點手機：“證據很清楚，而且我實時在傳上網絡，現在就算你把手機搶走也沒用，這屋里還有監控，你要不試著找找在哪？”

“第三，”蘇洛稍稍提高音量，確保聲音能穿透這不算隔音的房門：“這小區看著舊，但是住的人很多，隔壁就是兩家鄰居。您這嗓門再大點，或者待會兒動起手來，您猜會不會有人出來看看？或者直接報警？”

他頓住，看著夏建國臉上陰晴不定的神色，繼續不緊不慢地加碼：

“您是想要錢，我理解。不過，您覺得是您現在安安穩穩離開，三天后再想辦法；還是現在因為私闖民宅、威脅恐嚇被請去派出所喝茶，順便讓你那些債主知道你找到人了，結果人卻進去了，哪個對您更有利？”

蘇洛的語氣不帶絲毫火氣，卻字字句句都敲在夏建國的心口。

他喝了酒，但不是傻子。

這會給蘇洛兩句話一說，酒勁都消散了些，眼神更是變得冷冽起來，死死盯著蘇洛。

他不是不怕事，只是更怕對自己不利的事。

被警察帶走不僅丟人還耽誤搞錢，萬一再被債主知道行蹤，更是麻煩。

“你……你小子……”夏建國被噎得夠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看看蘇洛那副穩坐輪椅卻異常鎮定的樣子，再看看旁邊嚇得瑟瑟發抖卻死死護在蘇洛輪椅前的女兒，心里的暴戾和那點僅存的忌憚反復拉扯。

這小子不像善茬。

真鬧大了，對自己沒好處。

“好！好得很！”夏建國最終還是慫了，但嘴上不能輸：“臭丫頭！我告訴你，三天！就三天！五萬塊！少一分，老子……老子就帶人來搬東西！我看你們怎么住！”

他知道這房子是租的，搬東西也只是撂狠話。

但他必須找回點場子。

撂下話，夏建國狠狠剜了兩人一眼，像是要把蘇洛的臉記住，這才轉身，重重摔門離去。

“砰！”

巨大的關門聲仿佛還在耳邊回蕩。

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

夏沉曦緊繃的身體終于支撐不住，沿著墻壁緩緩滑坐到地上，雙手死死抱住膝蓋，將臉埋進去，肩膀劇烈地顫抖。

壓抑許久的嗚咽聲，終于忍不住低低響起，還帶著說不清的委屈和恐懼。

蘇洛看著她蜷縮成小小一團，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掉的樣子，心底某種堅硬的東西被狠狠刺痛。

他驅動輪椅，無聲地靠近，停在她身邊。

伸出的手在空中停頓，最終，輕輕落在她不住輕顫的肩頭。

掌心傳來她單薄身體的顫抖。

“沒事。”蘇洛的聲音有些干澀，卻異常清晰，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篤定。

“上次不是告訴你了嗎？有我在，別那么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