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已暮，整個長安城被撒上一層赤輝，天邊的火燒云，好似漫天血色，無比宏偉。

方家距離平康坊就隔著一條主街。

步行過去一刻鐘左右的腳力，說近不算近，說遠——完全不遠！

此刻，方尋就站在方家門口，看著整個坊間比晨間熱鬧的多，路上來來往往皆是一些丫鬟小廝，幾駕馬車自宅門前離開，載著些公子小姐，也不知又去哪里消遣。

老榮是一個微胖的老頭，看樣子有五六十了，須發皆白，但精神矍鑠。

他是方家老太爺手下的兵，二三十歲跟著方老太爺從戰場上回來，在方家過了大半輩子，娶了媳婦兒生了孩子也在方家做事，忠心耿耿。

“小侯爺，切記明日宵禁結束，開坊后第一時間回來??！您這第一次在外面留宿，處處留些心眼，可別被歹人誆了騙了。”老榮嘮嘮叨叨，不斷地囑咐著一些事宜。

隨后，他又對趙石頭道：“趙石頭，你將小侯爺看緊了，侯爺吩咐你的事兒，一定要放在心上！”

一邊心不在焉的趙石頭，嗯嗯啊啊兩聲，臉上寫滿了激動與迫不及待。

“行了老榮，我先走了。”方尋張望著四周，

“小侯爺稍等，正在給您備車馬?！?

“不用，你先回去吧。走了石頭?！?

方尋覺得自己目前不能太依賴交通工具。

走過去還能練練腿，雖說聊勝于無，但總比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好。

主仆二人很快便消失在街上。

老榮則是目光沉思，搖搖頭有些不可思議，語氣震驚：“小侯爺真出門了？！嘶——這也太破天荒了！難道說他轉性了？好事，好事！”

……

“呦？這位公子面生??？這是頭一次來通香苑吧？不巧了，今晚整個通香苑被清河侯包啦，只有仕子與收到請帖的客人才能入內呢，這位公子可有學生證？”

方尋剛立在通香苑門口，便聽耳邊傳來一道又柔又媚的嬌聲，他轉頭一看，便看一個穿著紅色襦裙的美婦，打著小圓扇，露著雪白且隆起的胸前肌膚，夾著聲音給他致歉。

不過這學生證三字一出來，方尋差點沒蚌住。

我是學生，給我便宜點！

不過他道：“嬤嬤去知會一聲，我乃定安侯府的人，臨時路過，看能否跟清河侯討杯茶吃？”

“嘶——”這美婦眼珠子一轉，不一會便有些結結巴巴道：“你，你是方尋方公子？！”

方尋有些詫異，“你認識我？”

那美婦“嗨呦”一聲，打量著方尋，目光興奮，拉著方尋的手，花枝招展地笑道：

“哎呦，留在長安的侯爺就這么幾家，定安侯的名氣可大著咧，方公子您的名氣……也大著呢！嘖嘖方公子真俊吶，快快請進，清河侯定是歡迎你還來不及呢！”

方尋趕緊抽走自己的爪子，干笑道：“我隨便轉轉，你先忙?！?

那美婦看著方尋主仆二人的背影，掩嘴輕笑，喃喃道：“竟還是個雛兒？這不出世的小侯爺都出世了，真是稀奇?！?

人來人往。

香氣滿園。

方尋不曾料到，外面看起來就是普通樓閣建筑的通香苑，內部竟是別有洞天。

整個內部，就好像一座巨塔，周圍懸著樓梯與鱗次櫛比的房間層層疊疊，中間更是一個有半個足球場大小的高臺，高臺之上，正有十多個舞女正表演著宴樂，舞魅蹁躚，心曠神怡。

尤其是燈光艷艷，絲毫不輸，燈籠自屋頂斜掛而下，起碼上千盞燈火交映，讓其絲毫不輸現代夜晚的燈光。

人聲嘈雜，樓梯上、護欄邊，皆是才子佳人言笑晏晏，廳堂之內，酒氣熏熏，花香四溢。

趙石頭兀自咽了一口唾沫，眼睛都看直了。

“小侯爺，我感覺我這輩子，值了！”

方尋也微微震撼片刻，便也逐漸將此習慣。

“收斂點，別這么豬哥樣，丟侯府的人?！?

趙石頭一聽，立馬神色變得嚴肅。

突然，一道帶著“烤羊肉串”的聲音自方尋耳邊響起，隨后，只見一個絡腮胡的紅發碧眼胡人，興高采烈的擠過人群，來到方尋身旁激動道：

“恩公，恩公?。⊥ㄏ阍纺阋瞾砹?？阿里巴巴啊我是，上午多虧了你，不然我們一行人就要被冤枉了！”

阿里巴巴？

我還馬云呢！

方尋瞅著這個胡人，擺擺手：“舉手之勞?！?

阿里巴巴哈哈一笑，很是誠懇道：

“今天上午實在倉促，沒有好好感謝恩公，恩公若不嫌棄，我們在樓上有個包間，剛好我們主家也在?！?

“這恐怕不合適？”

“都是熟人，恩公放心，有什么不舒服的你給我使個眼色，我隨時帶你離開便是！”

方尋左右拗不過這阿里巴巴的熱情，剛好他來這通香苑也有些漫無目的，便索性答應。

“你們在長安做的什么生意？”方尋問道。

按照目前的形勢來看，方府有錢，但不多。

這次方翰山給他拿一千兩逛青樓，聽著很多，結果今天出門的時候老榮才告訴他，這一千兩是自己以前沒花出去的零花錢……

方尋當時嘴角一抽，直接評價真是個親爹！

整個定安侯府現在，是整個長安城最窮的侯爺，沒有之一！

方尋知道以前的侯府很有錢。

因此，他猜測，大概率是方翰山培養羽翼，四處撒幣，搞得現在家里的產業沒幾處，府中下人都撤了一大半，家產直接縮水了三分之二。

在這個可以藏富于家的時代，一個侯府這幾年肉眼可見的變窮了，這也難怪小皇帝會懷疑方家。

方翰山一不逛青樓，二不大手大腳，那錢跑哪去了？

總不能長翅膀自己飛了吧？

阿里巴巴謙虛道：“做些珠寶生意，長安這些達官貴人珍愛珍珠瑪瑙，西域諸國又偏愛絲綢茶葉，我們這群人，便左右倒騰，賺點辛苦錢?！?

方尋左右思索，覺得這商機倒也不錯。

現在仙唐政局還算穩定，周邊勢力基本都被老皇帝打服了，表面上各國還算是和和氣氣，這正是創業發財出國對外貿易的風口啊！

真是風口的話，豬站在風口上都能起飛。

即便這是仙唐，金銀同樣重要！

方尋不可能只靠著方翰山坐吃山空。

他這便宜老爹遲早把家敗光。

“請。”

阿里巴巴親自推門，方尋禮貌點頭，便帶著趙石頭，緩緩進了那一處包間。

只是剛剛進門的剎那，方尋猛的便感覺自己被一道鋒利的目光，輕輕地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