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九點半。
謝可逸帶領團隊四人，準時抵達京城，出現在地平科技總部。
身穿純色短袖，搭配燈芯絨的闊腿褲，肩背一款半新不舊的大款雙肩包，包側印有‘國家地理’雜志標志。
伸出手時可見，蘋果手表的金屬尼龍表帶，還是魔術貼粘帶。
“余總，你好。”
謝可逸笑容很淡，比起風險投資人，此時更像程序員極客。
余輝略感意外，握了握手，態度溫和簡潔出言寒暄。
他發際線略高，臉上架著副黑框眼鏡，POLO衫扎進西褲里，束著皮質褲腰帶，同樣戴著電子手表。
看起來是位標準的，理工技術派出身中年創業者，卻又多了幾分處事圓融。
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請朋友吃飯，要提前打招呼！
臨時被朋友喊出去吃飯，除非關系極好，要么就是沒被當人……更何況有劉芹、杜永柏兩位行業大佬，從中牽線搭橋。
余輝昨晚乍收到消息，第一反應頗為氣惱，生硬的回復‘歡迎’二字。
此刻看見謝可逸這般，明顯迎合技術團隊的形象，倒也是多說無益。
“謝總打了我們一個突襲，辦公室有點亂，沒來得及收拾，千萬別介意。”
一行人走進公司，余輝沒藏著掖著，直白表達不滿。
無論你搞不搞突然襲擊，地平科技自有實力，無需弄虛作假，經得起任何機構盡調。
謝可逸只是笑笑，今天故意打扮成極客模樣，可不是單純為了博好感，有話直說挺好的。
“謝總，我們剛跟英特爾對接完，財務部分的數據，可能得等到明天，能重新匯總提給您。”
余輝身旁，負責公司運營的一位女創始人，緊跟自家老大節奏。
“老實說，我很少在意財務數據。”
謝可逸四處觀望：“只要人和事兒對了。”
“資金方面出問題，是投資人不夠專業，沒輔導好被投公司。”
謝可逸視線停頓，看向女創始人，對方噎了口氣，半天喘不勻。
單看財務指標，再爛的初創公司，也很難比醫療公司爛，早期研發投入是以零營收的方式，干瞪眼睛無上限純虧！
而他早年投資的貝瑞基因，將在下個月登陸A股，國內基因測序上市第二股，僅次于華大——言行合一。
女創始人扔出的飛刀，直接被掰折，順便被教育一句，格局小了……
“謝總，我們的技術負責人，正在測數據，我們去看看？”
余輝見打嘴仗說不贏，攬回話頭直入正題。
謝可逸就是為此而來，干脆點點頭。
辦公室也確實沒啥好看的。
光研發團隊就數百人，節約成本租用低價的大面積寫字樓，墻板上掛著漏水侵蝕痕跡。
實驗室區域，條件相對而言，好點有限。
大塊白板上，列著密密麻麻的日程排期，沖刺首次芯片流片，桌子上堆著各種零散材料。
謝可逸與自家的兩位分析師，和臨時聘請的兩位技術專家，額外簽了份保密協議，然后才走進實驗室。
“余總，EDA日志現在調不出來。我們的人全撲在流片前的驗證上，誰有功夫提前給你們整理參觀材料？”
黑框眼鏡男，發絲潦草黏在額頭，不等打招呼，劈頭蓋臉直接通知。
他身材微胖堆坐椅子上，用力摔了下鼠標，屏幕上的圖形一陣抖動。
“黃晨，我們的技術負責人，這位是謝總。”余輝從旁介紹。
黃晨從屏幕前抬頭：“謝總，您要是真想看后端數據，至少提前三天打招呼。我們流片排期每耽誤一小時，臺積電的產線窗口，就得重談一遍。”
“既然時間緊急，趁現在設備都開著，做重要的幾項現場測試吧。”謝可逸直白提出要求。
余輝底氣十足：“黃總，你安排好了？”
“旁邊，你們去找方怡。”
黃晨報了個人名，抓起一沓文件夾扔到桌子上：“謝總，看完測試，請您帶的專家，今晚之前先看懂這些報告。”
“有什么問題我再回答您。”
文件厚厚一摞，紙頁邊緣帶著松香焊劑。
謝可逸主動接過文件，朝當場變臉色的兩位專家，做了個稍安勿躁的表情。
“謝總，這邊請。”
余輝全程聽之任之，帶路移步旁邊。
投資是雙向選擇，謝可逸搞突襲不信任，地平科技自然也能冷臉，試一試合作誠意。
如果現場測試沒問題，后續投資估值、投資條款，大家且得好好聊聊，凡事都有成本……
隨著數臺電腦上，一項項測試，數據圖形刷刷滾動運行如常，余輝越來越有底氣。
“余總，如果流片成功，深源可以對接姑蘇的產業扶持。”
“我們暫時沒計劃去外地新設研究所。”
“包括流片費用，深源也可以酌情，贊助一部分。”
“這個就不用了，謝總的心意領了，我們還是專注融資合作。”
“臺積電排期要是困難，我可以幫你跟中芯打個招呼；我有位老鄉，在國家半導體產業大基金工作。”
謝可逸雙手抱在胸前，看著屏幕上測試逐一成功，漫不經心的不斷加碼資金、資源。
捫心自問，雖然不知道他說這些有多少水分，余輝仍然沾點怦然心動。
主要是每一項都很頂，但凡有三分真，就屬于天降餡餅！
邊聊邊看過去大半個小時，余輝心情舒服，輕咳一聲語調微抬：“謝總，其實你……”
“滴、滴、滴。”
監控程序報警，聲音尖銳，打斷余輝的話。
謝可逸提起精神，看向對應屏幕。
唰，負責現場測試的高管，三步并作兩步沖上前，坐在遠處的黃晨比她更快，幾乎是一下子蹦到屏幕前。
一行報錯英文字母閃亮，‘散熱片’圖表溶解成液體，下一秒，仿真波形變成紅色瀑布流——鮮紅如血流動！
“黃總，你家的芯片高溫過熱，炸了啊？”
謝可逸面無表情問一句，然后又問：“余總，你剛剛要說什么？”
“……”
余輝臉色漲紅，張了張嘴吧，沒發出聲音。
“這是在電腦上模擬，要是換成物理芯片，恐怕會烤成碳！”
來自交大的技術專家，眉頭緊鎖神情嚴厲。
他帶的博士學生，用上墳的沉重語氣補充：“車規芯片一旦高溫宕機，剎車信號可能被誤判成油門！這要是在高速上……”
“極端壓力測試下溫升曲線符合安全冗余標準！臺積電的封裝方案經過三重驗證，物理芯片不存在過熱風險！”
黃晨不假思索堅決打斷，動作粗暴地搶過鍵盤，調出散熱曲線激動的辯解。
“仿真都過不了，談什么物理芯片？”
謝可逸放輕聲音，陳述道：“你打算讓車主當測試員？我看地平這輪融資，得先等等了。”
余輝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喉結聳動似乎想說點什么，亦或者是想請求——謝可逸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