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淮大學在南淮市的西南角，與南淮知名的琥珀湖相鄰。

從大學的后門，也就是學生常說的南門出去，一條路之隔就是琥珀湖。

由于晚上沒什么車子經過，空間大，又安靜，因此一到晚上，路面就都是小攤販，從而形成了一個夜市。

應知年帶著顧欣如離開家中，便去往了夜市。

一離開小區，顧欣如的眼睛便沒有停止轉動過

汽車、小電驢、升降桿、甚至就是路燈，她都要多看幾眼。

所有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是十分有趣的東西。

一點能力都沒有的普通人能憑空造出這么多有趣的東西，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看著四處亂瞟的顧欣如，應知年好奇的詢問：“你不是都從我的記憶里知道有這些東西嗎？怎么還這么興奮，四下亂看啊。”

“知道有一件事，與親眼看見這件事，是不一樣的感覺。

就例如，你知道漂亮國，別人說這個國家的時候，你不會有太大反應。

但真去了漂亮國，也會吃驚他們的風土人情。”

看了眼顧欣如，應知年輕笑一聲：“你說話的語氣，搞得我像是那個異世的來者一樣。”

“和你學的，你的記憶里有很多有趣的東西。”

“嘶......我的記憶里都是噩夢。”

應知年說著，眼角泛起了淚光。早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人能讀取別人的記憶，他就不看那么多霓虹國老師的教育片了。

拜拜了三上、夢乃、水卜、山岸......

應知年的腦子里，一連串姓名略過。

他再也不看霓虹國教育片了，因為旁邊的女人能讀取記憶。

這技能，太逆天了。

走著走著，顧欣如在一個路口停下了前進的腳步。

“怎不走了？”應知年看向身邊的少女。

顧欣如抬起右手，指了下路對面的紅綠燈。

“路燈是紅色的，不是要等到綠燈才能過馬路嗎？”

“額，話是這樣說，但周圍沒車啊。”應知年抬頭看了眼道路，遠遠看去都是路燈，沒有一輛車的燈光。

既然放眼望去沒有車，那等什么紅綠燈？

“不是要等到燈變綠色才能過馬路嗎？”顧欣如的聲音中帶著些許驚訝，因為應知年的記憶里是這樣的。

比起燕朝，這個世界的規則要多得多。

無論干什么，都有相應的律法，且懲罰十分嚴厲。

她身為陰司使，自然不用特別遵守陽間的律法，更何況是異世界的陽間律法。

可應知年畢竟是個普通人，以后要找失散的魂魄，免不了要讓他幫忙。

顧欣如可不希望因為自己的舉動，而給應知年帶來很大的麻煩，因此便也遵守起了華國的律法。

“哈哈哈，話雖然這么說啦。但周圍沒車，按照人之常情來推理，直接走過去也不是不行。”

說罷，應知年忽然感覺自己是個壞蛋，給小孩子灌輸了一些壞知識。

這樣可不好。

“是這樣嗎？我看你記憶中也有周圍沒車，還遵守紅綠燈的場景啊。”

“額，那可能是因為我心情好吧。我這人性格很古怪，有兩副面孔。”

“這確實，和記憶里一樣。”顧欣如附和的點了點頭。

二人說話間，紅燈已然變綠。

走過路口，轉了個彎。

原本孤寂的路瞬間熱鬧起來，道路兩旁擺滿了小攤，市井煙火氣撲面而來。

沒等應知年有所反應，顧欣如已經快速邁步走了上去。

她這一身服裝頓時引起了周圍人的好奇，但這毗鄰南淮大學，時下國風又盛行。

因此周圍的同學、食客、攤販老板只當她是一個穿漢服的普通學生，畢竟在這里擺攤這么多年，老板們見識過了很多穿著各色衣服的大學生。

上次還有一個人直播牽著另一個跪在地上的學生走呢。

“檸檬茶，酸甜可口的熬夜檸檬做的檸檬茶嘞，只要8塊一杯。”

“瞧一瞧看一看，我這是冀州正宗的徽州板面，不好吃也要給錢唉。”

“聞著臭吃著香的星城臭豆腐，8元4塊。”

......

攤販叫賣聲瞬間進入了顧欣如的耳中，她一臉新奇的看著周圍的場景。

盡管她身為活了兩千多歲的“老人”，可遇見異世，還是會感到好奇。

周圍的一切對她來說，既熟悉又陌生。

顧欣如理解小攤子上的烤蝎子、烤蜘蛛，大秦末年，十年大旱。

民眾把所有能找到的東西都吃了，蜘蛛蝎子更是早早就進了肚子。

然而縱使讀取了應知年的記憶，她也不理解為什么烤土豆能比雞腿還貴、所謂西瓜的水果能買十斤大米。

這放在她所在的世界，簡直無法想象。

在每個攤口，顧欣如都走走停停仔細觀看。

應知年也只是跟在身后，沒有發出動靜。

“美女，提拉米蘇要不要嘗一下，我都是手工做的。”

“提拉米蘇？”顧欣如愣了一下，她在應知年的記憶里，沒有找到類似的東西。

其實這也不怪應知年，他本身不喜歡吃蛋糕一類的東西，因此對于提拉米蘇，也基本上沒吃過。

“對啊，要嘗嘗嗎？可以免費試吃一下哦，覺得好吃了再買。”

攤販小姐姐切下一塊放進一次性餐盤，遞到了顧欣如的面前。

讀取記憶后，顧欣如也知道試吃是不用給錢的。只是她怕自己會喜歡上這種東西，又沒有錢去買。

她現在有點懷念燕朝或者大秦了，在那里，買東西也不一定要給錢，有劍就是錢，更何況她還不是一般人呢。

似乎是知道顧欣如在想什么，應知年走上前，從攤販小姐姐那里接過一次性餐盤，并放到了她面前：“吃吧，好吃了我給你買。”

“哈哈哈，美女，你男友很會來事哦。”攤販小姐姐在一旁笑了笑。

顧欣如想了想，便抬手接過餐盤。

一口提拉米蘇入嘴，甜甜的感覺直沖大腦。

她感覺自己似乎被幸福包圍，渾身上下只有開心。

這東西，也太好吃了吧。

有那么一瞬間，顧欣如只感覺自己這兩千多年算白過了。

唰唰兩口，顧欣如直接把試吃的提拉米蘇全咽了下去。

“買吧，這個好吃。”顧欣如轉頭看向應知年，小小的眼睛中是大大的期待。

看著她想要的樣子，應知年輕輕一笑，從口袋里掏出了手機。

“老板，多少錢？”

“四十一份。”

“給我拿一份......算了，兩份吧。”

“哈哈，好嘞。”

......

路邊折疊桌上，顧欣如大口大口吃著提拉米蘇。

她的嘴似乎是個無底洞，東西往里塞，根本不用嚼就消失不見了。

除了提拉米蘇之外，應知年還給她買了雞翅包飯、烤豬蹄、關東煮、檸檬茶、狼牙土豆等等。

基本上只要顧欣如感興趣，他便直接付款。

身為東道主，給異世界來客的第一頓飯，總不能顯得太過寒酸。

要是讓別人知道華國人吃不起夜宵，那豈不是笑掉大牙了。

顧欣如長得非常漂亮，來來往往的學生、路過的顧客都會多看她幾眼。

只是大家都不理解這么漂亮的小姐姐為什么吃起東西來這么“粗獷”，像是餓了幾天沒吃飯一樣。

“慢點吃，沒人給你搶。”

“唉呀，提拉米蘇太好吃了，這個關東煮味道也很不錯，你們這個世界的美食，太棒了。

你也吃點，給。”

一盤關東煮被推到了應知年的面前，只是瞬間，又被推了回去。

“你吃吧，我不餓。”

“是嗎？那你為什么一直看那邊的關東煮攤子？”

“我就是在看關東煮老板身邊的人，你說他大晚上的戴什么墨鏡啊，這么裝逼嗎？”

人？

顧欣如順著應知年的視野看去，只見一個少年，穿著短袖短褲，很稀疏平常。

唯一不解的就是他在晚上戴著個大大的墨鏡，看起來有點拽酷。

顧欣如看了眼后，開口道：“那不是人，是魂。人死之后，就會變成魂。”

“魂？真的假的？”

問出這個問題后，應知年只感覺自己傻杯了，他身邊就坐著一個異世陰司使呢。

“那你的意思是說，他是鬼啊？”

組織了一下語言，應知年緊張的咽了下口水。

自從穿越到異世界后，他的生活就慢慢改變了。

先是遇到了會說話的貓，又是碰見了異世陰司使，現在又見了鬼。

這可不是他想的日常生活。

咯吱，應知年搬著凳子往顧欣如靠了靠，身邊的陰司使，讓他多多少少有點安全感。

“可以這么理解，不過我還是更喜歡稱呼他為魂。”顧欣如開口回答。

“那這個魂為什么待在關東煮老板那里不走？是不是想害人？”

“他又不是惡魂，不會害人的。”顧欣如隨口吃了串北極貝，眼下什么惡魂善魂，都沒有她干飯重要。

“是嗎？”

“是的，估計是認識老板，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吧。

放著他不用管，一段時間后這些魂會自己去陰司的，如果你們這個世界有陰司的話。”

“會自己去？”

“當然了，正常情況下魂在世界上待的時間不會超過三年，要不然會自然消滅的。只有去陰司報到，才能阻止這樣的情況發生。

不過從魄靈楹里被你放出來的魂不一樣，他們不受這個限制。”

身為陰司使，顧欣如知道的東西不少。

她覺得即使是異世，魂應該遵守的規則也應該是一樣的。

否則要是魂不去陰司，那現實世界不就亂套了？

而且從剛剛到現在，她也只見過這么一個魂，想來這個世界也有自己的運轉法則。

“自然消滅會怎么樣？”抓住機會，應知年又開始問問題。

“就會消失在世界上啊，連轉世的機會都沒有了。完完全全，真正意義上的消失。”

“那他會不會不知道這個信息？”

“不會的，只要死了就都知道，就跟人餓了想吃飯渴了想喝水一個道理。”

“這可說不準，我還是去問問吧。”

應知年站起身子，下意識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剛走沒幾步，他又退縮了回來。

“話說，我請你吃提拉米蘇算不算你欠我個人情？”

顧欣如：“算吧，怎么了？”

“那萬一這個魂想對我圖謀不軌，你是不是應該要幫我一下？”

應知年就是個普通學生，對付歹徒都無能為力，更不用說鬼魂了。

因此在做事之前，他需要給自己找點保障。

“可以，但我需要再來一個提拉米蘇。”顧欣如舔了下嘴角，對那香甜的味道難以忘懷。

“嘿嘿，成交。”

得到顧欣如的保證之后，應知年也有了去和魂說話的底氣。

只不過這魂只有他與顧欣如才能看見，要是想和魂說話，且不被別人當成神經病，應知年還需要戴上無線耳機。

剛走到關東煮的小攤旁，戴眼鏡的魂像是知道應知年能看見他，見應知年往自己的方向走過來，他抬腳便往道路的另一頭走去。

應知年見狀，也趕忙跟了上去。

走了三四百米，轉過一個彎，戴墨鏡的魂站在琥珀湖旁停了下來。

“不是說好了過段時間我會自己下去嗎？怎么又來催了？”

應知年愣了片刻，隨即說道：“你知道到了一定時間就要下去啊？”

“當然了。”

“那你怎么不下去？”

“這個理由上次不是和你們說過了嗎？你們這些陰司使也搞什么衙門主義，同一部門之間都不交流信息是嗎？”

陰司使？同一部門？

說的是我嗎？

應知年低頭看了眼自己，他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怎么會被認為是陰司使啊？

難不成是因為與顧欣如待在一起，沾染了她身上的味道，然后被誤認為是陰司使了？

想了半天，應知年只感覺是這個可能。

晚上的琥珀湖微風徐徐，岸邊的柳樹枝隨風飄動，影子晃動，像是根根觸手。

陣陣晚風吹過，墨鏡魂聳了聳鼻，忽然猛地疑惑起來：“等等，你是......活人？”

“是，我可沒說自己是個死人。”

“那你身上為什么有陰司的味道？難不成現在陰司的編制也不夠用，要聘請活人當編外人員了？可惡，勞務派遣已經深入地府了嗎。”

應知年本想解釋自己和所謂的陰司沒什么半毛錢的關系，但想來想去，解釋之后只怕問題更多，還不如讓眼前之魂繼續誤會下去呢。

于是應知年也順著他的話往下講：“這都給你發現了，陰司的編制確實不夠用，所以找了我來當編外。順便畫了個餅，以后我要是百年了，也能轉正下去干。”

“牛，你這家伙是一步彎路都不想走啊。活著的時候就考慮死之后的事情了。”

說到這里，墨鏡魂停頓了一下，然后好奇道：“話說怎么給陰司干活啊，我也想去干。”

墨鏡魂的問題，讓應知年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可不是什么真陰司的編外人員，只是一個好奇的普通人。

思考片刻后，應知年打起了馬虎眼，他抬手指了指黑夜：“額......這都是上面決定的，具體什么情況我也不清楚。”

“是這樣嗎？可惜。”墨鏡魂輕嘆一聲。

“你為什么想給陰司干活呢？直接去投胎不更好嗎？”應知年眨著眼，略帶幾分好奇。

“因為我還有沒完成的心愿，不想去投胎。”

“沒完成的心愿？和那個賣關東煮的大叔有關？”

“嗯？這你都知道？”

“我看你一直站在他的身后，所以便這么猜的。”

“你說的沒錯，確實與他有關。話說你既然是人類陰司使，能不能幫我一個愿望，給我爸帶句話啊？”

墨鏡魂死了也快三年了，這么長的時間內，他也只遇見過應知年這個能看見魂的人類。

陰司有規定，陰司使不能給鬼魂向陽間的人傳話，而且陽間之人也看不見陰司使。

但應知年是活人，又是個編外人員，因此墨鏡魂想卡一下BUG。

“帶句話嗎？可以啊，這也不費什么力氣。”應知年想了想，隨即點了下頭。

“你能幫我和老爸說，我對不起他，兒子不孝順，下輩子再做他孩子嗎？

然后再叮囑他注意身體，別再讀研了，他這個年紀讀研也沒什么用，將來也不會有什么成就。

也別熬夜，整天兩三點睡覺，早上六七點起，他這個老頭子哪經得起這么折騰啊。

讓他趕緊回原單位上班吧，然后工作幾年退休養老。”

墨鏡魂說的話，讓應知年有些懵逼。

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那個賣關東煮的大叔看起來也有五十多歲了，這個年紀了人怎么可能在讀研。

另外有讀研的學生在暑假擺攤賣關東煮嗎？不都是忙于課題？

就連還沒進組正式學習的裴牧白也在暑假認真看論文，這要是真讀了研，豈不是要忙死，哪有時間干別的啊？

一連串的疑問在應知年的心中生成，他只想問到底。

正欲開口詢問，不知何時，身后出現了顧欣如的身影。

“直接幫你說是不可能的，你畢竟已經死了。”

“嗯？你怎么來了？”應知年轉頭看向身后的少女。

“你這么久不回來，萬一出事怎么辦。”顧欣如走到應知年旁邊，隨之又多走了半步，把他護在了身后。

然后看向墨鏡魂道：“直接說不行，但從側面提醒可以。而且你還需要答應我一個條件，那就是我們做完這件事后，你趕緊去陰司報到。你要是再不去，可就沒機會再做人了。”

與應知年不同，墨鏡魂光是看見顧欣如，就心生危險的警告。

這比當初看見陰司使時都強烈的多，頗有一股上位者的威嚴。

研究生入學時，他曾與南大校長進過一部電梯。當時墨鏡魂也是顫顫驚驚不敢說話，生怕一開口就出事。

思考半天，他也只好點了點頭。

比起不能溝通，從側面提醒也是個好的方式，更何況他也沒有選擇的權利。

“額，從側面提醒要怎么做啊？”應知年頓感無奈。

“那就不關我的事情了，不是你主動要找事干嗎？”顧欣如瞥了他一眼，轉身便往來時的路走。

她倒是不討厭好心的孩子，但好心一定要有度。

且沒有腦子的好心孩子，她不是很喜歡。

看著顧欣如離去的身影，應知年嘆了口氣，隨即便招呼著墨鏡魂一起走了上去。

期間二人還交換了一下姓名。

墨鏡魂叫陳安，南淮大學22級機械工程的研究生。

應知年對這個名字沒有任何印象，但說到那個跳樓的研究生，他便記起來了。

當初上學時，這個消息還在學院里瘋傳。

導員更是告訴大家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解決，只要告訴學院，掛科、補考什么的都好說。

只不過那時候應知年滿腦子都是玩樂，對這件事也沒太多留心。

回到夜市，依舊人聲鼎沸。

但關東煮大叔的攤子旁卻沒有多少人，主要是他做的味道不錯，賣的比較快，現在已經沒剩多少了。

應知年深呼吸了口氣，看了眼旁邊的陳安，隨即走了上去。

在回來的路上，他已經想好怎么做了。

“老板，再來一份關東煮吧。”應知年笑著站到了陳安的父親，陳華民的面前。

“哈哈哈，我記得你不久前才給女朋友買了一份，怎么，吃完了？”

“是啊，她說味道非常不錯，堪比三星米其林呢。”

“那不至于，不過我的攤子上沒什么太多東西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全都給你，算你10塊好了。”

“10塊？”應知年看了眼里面的東西，兩串北極貝、一串雞肉卷、兩串蝦滑丸、三串牛肉丸、白蘿卜與海帶若干。

“這么多東西賣給我只要10塊，你虧了，711里面要賣二十多呢。”

“當做我收攤請客？”陳華民眉頭一挑，臉上露出了副慈藹的笑。

他在這擺攤也有些時日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有趣的學生。

以前那些學生，基本上就是說些謝謝，主動說虧錢的，應知年還是第一個。

“哈哈，那就謝謝老板了。不過您別打包了，我就坐在這吃吧。”

應知年啪嗒一聲，坐在了一旁的小桌上。

這些桌子都是小攤販自己攜帶的，方便顧客就餐。

“可以，不過你女朋友不會等著急嗎？”

“我女朋友回學校了，大晚上的老師給她發消息，說論文格式一塌糊涂，重新改。我就不明白了，論文格式有內容重要嗎？讀研可真難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