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場上，元修聽完李休篆那簡短卻石破天驚的報告，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的鐵青。

陽光依舊明媚，空氣中卻驟然彌漫開一股令人窒息的緊張。

獨孤信、獨孤義、賀拔威等人雖未聞具體內容，但見李休篆滿頭大汗、焦急萬分的模樣，以及元修瞬間陰沉的臉色，便知曉定然是出了天大的事情，絕非好事。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馬蹄聲由遠及近，曹磊亦策馬狂奔而至。

翻身下馬，臉上同樣帶著焦灼，顯然也聽聞消息，此刻正急切等待元修指示。

元修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

迅速掃視四周，目光在不遠處乞伏渾及其麾下虎賁軍身上略作停留，而后果斷對獨孤信、李休篆、曹磊等人一招手：“都過來，離遠些說！”

眾人會意，立刻隨元修走到演武場一角，與乞伏渾等人拉開數十步距離。

元修不再猶豫，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根枯樹枝，就在沙土地上迅速勾畫。

動作極快，線條雖簡，卻精準勾勒出洛陽周邊黃河渡口地形。

短短十幾秒，一份簡易洛陽黃河渡口輿圖便已成型。

“斛斯椿已起反意，速度遠超吾等所料，然我等籌備尚未周全！”

元修聲音低沉急促，指著地上輿圖，將李休篆帶來的情報飛快復述一遍，“他今正密聯城中諸將，意圖裹挾洛陽守軍北渡黃河，歸附高歡！”

此言一出，獨孤信等人無不色變！

“什么？！”

賀拔威第一個按捺不住，猛攥拳頭，怒道：“陛下！還等什么！直接出兵！若是讓斛斯椿這老賊帶部隊過了黃河，再想追可就難了！”

他性格火爆，聞此叛亂之訊，早已怒火中燒。

獨孤信相對冷靜，眉頭緊鎖，沉吟片刻分析：

“陛下，據我所知，斛斯椿在洛陽城內能直接調動部隊，加其收買拉攏各部，總數約在八千左右。他倉促叛逃，必攜家眷親信，行軍速度不快。我等現在立刻調集人馬，搶占孟津、平津二渡口，應還來得及扼守！”

曹磊亦急忙接口：“陛下，獨孤將軍所言極是！我現在就立派人去給高敖曹將軍報信，讓他火速率領城外駐軍前來截擊，定能將斛斯椿攔下！”

元修目光在簡陋輿圖上飛快移動，腦中念頭急轉。

自己目前能直接動用兵力，獨孤信兩百精騎，宮中羽林衛五百，加李休纂百十名家丁護衛，滿打滿算亦不過千人。

而斛斯椿卻有八千之眾，兵力懸殊！

時間緊迫，必須立時決斷！

否則，一旦斛斯椿行動迅速，搶先渡河，一切悔之晚矣！

元修目光落在輿圖上代表平津渡的位置，沉聲問：“我記得平津渡守將是王搏之吧？此人……為人如何？可堪重用？”

李休篆立刻答：

“陛下，王搏之作戰倒還勇猛，其祖輩亦一直效忠大魏。只是……此人頗為貪財。臣擔心斛斯椿若以重金賄賂，他手中僅五百守軍，怕是會消極應戰，甚至直接放斛斯椿過河！”

元修聞言，眉頭皺得更緊。

手指又移向東邊孟津渡：“孟津渡守將，朕沒記錯，應是我皇室宗親元鵬？那邊駐軍八百，孟津渡口比之平津易守難攻，他裝備尚算精良，應能抵擋一陣，等到高敖曹馳援?！?

沉思片刻，迅速在腦海推演一番斛斯椿可能逃跑路線及高歡可能接應地點。

綜合考量，斛斯椿走平津渡可能性最大，且守將王搏之貪財，更易被突破。

元修猛抬頭，眼中閃過厲色，“集合所有兵力，即刻趕往平津渡！務必搶在斛斯椿之前，控制渡口！”

他轉向曹磊，語氣不容置疑：“曹卿，立刻派最得力親信，火速往高敖曹將軍營中送信，請他務必親率主力，以最快速度趕往孟津渡！孟津渡離高將軍駐地相對較近，應能及時趕到！”

“獨孤信！”

“末將在！”

“你率麾下兩百精騎為先鋒，立刻出發，務必以最快速度趕至平津渡！朕隨后親率羽林衛與李卿家丁趕到！”

“李休篆！”

“臣在！”

“立刻組織家丁護衛，隨朕同往平津渡！另，派人沿途監視斛斯椿叛軍動向，隨時焚燒煙火為號，走平津燃一堆，走孟津兩堆，向朕與我軍主力通報！”

“遵旨！”眾人齊聲應，神情肅穆，眼中皆燃戰意。

就在元修有條不紊分派任務時，一直立于不遠處的乞伏渾見狀，心中已然猜到定發生緊急軍事行動。

猶豫一下，還是帶虎賁軍走來，對元修行禮，恭聲問：“陛下，可是……發生何軍情？末將……末將是否可以效勞？”

元修看他一眼，淡淡道：“哦，不過一些宵小作亂，不足掛齒。乞伏將軍今日演武辛苦，可先率虎賁軍返宮歇息吧。”

此刻對乞伏渾仍存戒心，不愿將此機密輕易告知。

元修正欲轉身，帶獨孤信等人即刻出發，卻見乞伏渾突然“噗通”跪倒，語氣懇切：

“陛下！請陛下莫再瞞末將！末將如今亦食大魏俸祿，統領虎賁，護衛陛下！若有軍情，末將愿為陛下分憂，萬死不辭！”

乞伏渾身后虎賁軍士見狀，亦紛紛跪倒，齊聲高呼：“陛下！我等愿為陛下效死！請陛下吩咐！”

聲音洪亮，透著軍人血勇。

元修一時間有些為難，臉上露出一絲遲疑。

他對乞伏渾忠誠，始終存疑。

畢竟，此人高歡部屬。

就在這時，李休篆快步至元修身邊，湊耳低語：

“陛下，臣觀乞伏渾神情，不似作偽。他今日在此，想必未曾收高歡任何授意。退一步講，即便收到，此刻形勢緊急，我等只要將斛斯椿叛亂之事告知虎賁軍眾將士，想必他們亦不甘隨乞伏渾反叛。軍心可用！不如就讓他率虎賁軍往孟津渡，協助元鵬將軍守城，多少亦能在守衛渡口城墻時出些力。斛斯椿倉促之間，欲破有備孟津渡，亦非易事?！?

元修聽完分析，覺確有幾分道理。

眼下正是用人之際，多一份力量總是好的。

想到此，元修深吸氣，目光掃過跪地乞伏渾與虎賁軍將士，朗聲道：“眾將士請起！”

待眾人起身，元修沉聲道：

“既諸位有此忠心，朕不再隱瞞！逆賊斛斯椿，勾結亂黨，意圖裹挾洛陽守軍，北渡黃河，投奔高歡！此等叛國之舉，天理不容！朕已下令，務必將其攔下！高敖曹將軍不日亦將率大軍前來增援！朕問你們，可有信心，與朕一同剿滅叛逆，保衛大魏江山？！”

“有信心！”虎賁軍士被元修一番話激得熱血沸騰，齊聲怒吼，聲震云霄。

乞伏渾此刻才終明白皇帝為何如此焦急，亦明白自己剛才猶豫多么不合時宜。

再次單膝跪地，抱拳：

“陛下！末將明白了！末將愿立刻率虎賁軍，往孟津渡，與元鵬將軍匯合，死守渡口，絕不放一叛賊過河！另……末將懇請陛下，能遣一位經驗豐富將軍，協助末將同領虎賁軍，以策萬全！”

乞伏渾此言，意思已明。

既表忠心，亦暗示若皇帝不放心，可派人監軍。

獨孤信聞言，心中對乞伏渾戒備未全消。

立刻接口：“陛下，末將麾下賀拔威，頗通戰陣。不如就由他暫領虎賁軍副將，協助乞伏將軍同往孟津渡，如何？”

元修聞言，心中暗道此安排甚好。

賀拔威勇猛果敢，有他看著乞伏渾，自己也能安心不少。

當即點頭：“好！就依獨孤將軍所言！賀拔威聽令！”

“末將在！”賀拔威出列應。

“朕命你即刻起，暫任虎賁軍副將，協助乞伏將軍，率部往孟津渡布防！務必與元鵬將軍同心協力，守住渡口！”

“末將遵命！”賀拔威領軍令，立刻轉身，大步流星走入虎賁軍隊列。

一切部署完畢，各路人馬立時行動，分頭奔赴各自目標。

與此同時，洛陽城內，斛斯椿行色匆匆闖入王思政府邸，屏退左右。

深吸一口氣，將自己準備裹挾兵馬投奔高歡計劃，對王思政和盤托出。

王思政聽完，如遭雷擊，臉色瞬間煞白。

猛抓住斛斯椿肩膀，用力搖晃，聲音因憤怒與難以置信而顫抖：

“椿公！你……你這是要做什么？！你這是要背叛大魏啊！我們……我們前幾日不是才剛剛商議，要設法誅滅高歡，匡扶陛下嗎？！為何……為何你今日卻要投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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