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霖走到窗邊，撩開窗簾的一角，看著樓下童遙那個纖細的白色身影漸漸消失在胡同口，眼神平靜。

這姑娘，確實是個麻煩的漩渦。漂亮是真漂亮，但圍繞著她的水也太深了。

他瞥了一眼墻角那個礙眼的水果籃，直接無視，轉身坐回電腦前，屏幕上是他剛敲了一半的劇本大綱。

搞事業，搞錢，這才是正經事，遠比應付這些無謂的人際糾葛重要得多。

Demo投出去后，喬霖并沒有變成望夫石，天天盯著那部二手諾基亞。

這年頭的效率他懂，郵件得走個幾天，公司內部還得層層審閱，能不能到目標人物手里都是個未知數，急也沒用。

他把大部分精力繼續投入到知識的汲取和構思劇本上。

但老窩在出租屋里，對著一堆超越時代的信息，偶爾也會感覺有點飄。

記憶是金手指，可光靠記憶意淫，容易脫離現實。

“不行，得出去溜達溜達，接接地氣。”喬霖自言自語。

得用腳丈量一下這片土地，用眼觀察一下這個時代的人，才能確保他腦子里的“未來地圖”不出BUG。

他隨便套了件看不出牌子的舊夾克，戴上了一副墨鏡，可以肆無忌憚地觀察路人。

走出破舊的居民樓，空氣中飄浮著細小的塵埃和一絲若有若無的煤煙味，這是獨屬于2003年BJ冬天的氣息。

街邊的店鋪招牌樣式略顯陳舊，行人穿著打扮的主流還是偏向保守厚重。偶爾駛過的公交車，車身廣告上印著在喬霖看來頗具年代感的明星和產品。

第一站，學校附近那家號稱品種最全的音像店。

推門進去，一股混合著塑料、油墨的氣味撲面而來。

店內燈光明亮，墻上貼滿了當時正當紅的港臺明星海報。

個個笑得青春無敵，造型擱后來看就是黑歷史：

周捷倫還不是周董，跩得青澀；

蔡依林還沒變大，走的玉女路線；

S.H.E還是三個活力四射的小姑娘。

貨架上整齊地碼放著CD和磁帶，VCD和DVD影碟也占據了半壁江山。

喬霖慢悠悠地逛著，目光掃過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流行音樂區，毫無疑問是港臺歌手的天下，周王陶林孫燕姿，屠榜的存在。

內地這邊，勉強能打的也就那幾位老牌歌手和剛冒頭的幾個選秀新人。

他特意找了找，果然沒看到什么正經的“網絡歌曲”分類。主流審美還是制作相對精良的抒情慢歌和剛開始流行的R&B。

不過喬霖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翻到了幾張封面印得花里胡哨、一看就是盜版的所謂“網絡勁歌金曲”合集CD。

他拿起一張瞅了瞅，里面收錄了《東北人都是活雷鋒》還有一些當時只在Flash動畫和BBS流傳的草根歌曲。

“嗯，群眾基礎已經有了，就差一把火。”喬霖心里更有底了。

人民群眾喜聞樂見，你不喜歡，你算老幾？《老鼠愛大米》這種簡單粗暴的，絕對有市場。

影視區，《天龍八部》的VCD擺在最顯眼的位置，胡君的喬峰，林智力穎的段譽，劉伊菲的神仙姐姐......確實是當年的爆款。旁邊是馮曉剛的《手機》、老謀子的《英雄》，還有一堆好萊塢引進大片。

嗯，跟記憶對上了。

離開音像店，下一站，網吧。

2003年的網吧，絕對是觀察年輕人群體動態的最佳場所之一。

不過自從02年出了“南極速”那件事之后，北京城里的網吧被整頓得七七八八，不像以前那么遍地開花了。

喬霖七拐八拐，才找到一家掛著“時空隧道”這種中二名字、看起來規模還湊合的網吧。

剛推門進去，一股濃得化不開的煙味、泡面味混合著汗味，還有各種游戲打斗聲、QQ提示音、劣質音響放出來的音樂，簡直是感官暴擊！

網吧里光線昏暗，只有一排排CRT顯示器發出幽幽的光，映著一張張或興奮、或專注、或麻木的年輕臉龐。

放眼望去，十個里面有八個在砍傳奇、刷奇跡MU、打CS......鍵盤鼠標噼里啪啦響成一片，伴隨著各種國罵和嘶吼。

剩下的不是掛著N個QQ同時跟一群男女朋友聊騷，就是對著花花綠綠的網頁發呆，或者在看加載慢得令人發指的在線小電影。

喬霖找了個角落，開了臺機器，也沒玩，就支著耳朵聽，豎著眼睛看。

不少人都戴著耳機搖頭晃腦，也有那么幾個顯眼包開了外放，周杰輪含混不清的哼唱和某個不知名搖滾歌手的嘶吼此起彼伏。

這就是2003年的互聯網！原始、草根、混亂，但也充滿了無限的生機和可能性！

“風口啊！”喬霖心里感慨。

在網吧吸了一個多小時的二手煙和人間百態，喬霖感覺自己快過去了。

他起身結賬走人，回到陽光下，深吸一口帶著煤煙味的冷空氣，感覺無比舒暢。

這一趟沒白來。所見所聞，讓他對自己的計劃更加篤定。

傳統文娛業還端著架子，但互聯網的野草已經開始瘋長。大眾對文娛的需求是海量的，比如說那些簡單、上口、能在網上隨便下載分享的歌。

SP和彩鈴，就是這個時代最大的風口之一，只差一首足夠爆的歌來點燃。

《老鼠愛大米》，就是那根最合適的引線！

......

日子一天天過去，喬霖投出的Demo依舊沒個動靜，沒有收到任何回音。

他倒也不急，心態穩得很，一邊繼續修煉內功，一邊琢磨著影視劇本的框架。

只是偶爾在夜深人靜時，他也會思考，如果音樂這條路暫時走不通，下一步該如何破局。

一天下午，他剛從外面“接完地氣”回到出租屋附近，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樓下徘徊，凍得小臉通紅，還時不時跺跺腳。

得，白百荷。

“白百荷？”喬霖走過去，“找我有事？怎么不上去？”

白百荷一見他，眼睛都亮了，跟找到組織似的，趕緊跑過來，小臉凍得通紅，語氣帶著點急切和不好意思：

“喬霖！可算等到你了！我給你發短信你沒回，就直接找過來了，沒打擾你吧？”

喬霖掏出手機瞄了眼，果然有未讀短信。

“沒事，剛靜音了。怎么了？看你挺著急的。”他示意白百荷邊走邊說，一起往樓上走。

進了屋，喬霖先給她倒了杯熱水暖身子。

白百荷捧著燙手的杯子，哈著白氣，情緒稍微穩了點，開始倒苦水：

“還記得我跟你說的那個‘慧源果汁’的廣告嗎？就是電視上老播那個！”

白百荷有些沮喪地說：“他們要拍個新版的，找一個鄰家女孩感覺的。我覺得我挺合適的啊！他們也讓我去試了好幾次鏡，可每次都說我差點意思！”

“差點意思？具體怎么個差法？”喬霖來了點興趣，他記得那個牌子的廣告，確實主打清新、甜美的風格。

“就說我...演得有點‘緊’，不夠自然，笑起來像是為了笑而笑，不夠甜，不夠有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