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霖回到那間久無人氣、落了層薄灰的宿舍,感覺跟進了古墓似的。
他也顧不上那么多了,直接往自己那張硬板床上一癱,連鞋都懶得脫,眼皮沉得像灌了鉛,準備先昏迷個把小時再說。
結果,剛閉上眼沒五分鐘,隔壁就傳來了驚天動地的鍵盤鼠標敲擊聲,還夾雜著幾聲粗獷的國罵:
“我艸!”
“NMLGB!”
“會不會玩啊!”
顯然是戰況激烈到了白熱化階段。
他本來想忍忍,但這動靜跟施工隊在你耳邊打鉆似的,吵得腦仁突突直跳,更疼了。
他認命地從床上爬起來,趿拉著鞋子,一臉不爽,黑著臉循著聲音摸到了隔壁文彰的宿舍。
門虛掩著,喬霖也沒客氣,推門就進。
一眼就能看見文彰同學正赤著膀子,露出線條還不錯的排骨,戴著大耳機,全神貫注地盯著電腦屏幕,手指在鍵盤上敲得快出殘影了。
屏幕上刀光劍影,金光閃閃,翅膀亂飛,正是當年血洗各大網吧的現象級網游——《奇跡MU》。
喬霖靠在門框上,抱臂看了一會兒。
等文彰一套華麗連招秒掉一個紅名玩家,在那兒洋洋得意的時候,他才懶洋洋地開口:
“可以啊哥們兒,殺氣挺重啊。看你這套卓越龍王,沒少氪吧?”
文彰正沉浸在PK勝利的快感中,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大跳,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
他猛地摘下耳機回頭,看到是喬霖,先是瞪了他一眼:“氪?啥意思?不是,你走路沒聲兒啊?想嚇死我啊!”
隨即他又有點奇怪,上下打量了喬霖一眼:“你怎么跑這兒來了?不是說回去歇著了嗎?”
“被你吵醒了。”喬霖走進來,毫不客氣地搬了個凳子在他旁邊坐下,指了指屏幕,“技術還行,就是裝備...也就那樣吧。”
“滾蛋!老子這身夠可以了!全服都排得上號!”文彰立馬急了,涉及到游戲尊嚴,寸土不讓。
隨即他又泄了點氣,滔滔不絕地抱怨起來:“主要是電腦不行!人一多就卡!剛才差點就被人給秒了!”
“卡?”喬霖看著他那至少十七寸往上的大腦袋CRT顯示器和嗡嗡作響的主機箱,“你這配置可以了吧?”
“顯卡不行啊!”文彰撇撇嘴,一臉的痛心疾首,“想換個最新的6800GT,沒錢!就等你的片酬了!”
“顯卡啊...”喬霖深有同感地嘆了口氣。
他那出租屋里的電腦干脆連獨立顯卡都沒有,純集成顯卡戰士。
“我那電腦,想卡都沒機會。”
“啊?”文彰一愣,隨即難得主動地開起了玩笑,“行!等哥們兒拿到片酬,送你一臺頂配的!到時候帶你刷冰風谷!”
“行啊,這可是你說的,”喬霖樂呵呵地應下,也沒當真,“我拿小本本記下了啊,到時候別耍賴。”
看了一會兒文彰在游戲里大殺四方,喬霖覺得腦子也緩過來了點,站起身:“行了,不打擾你繼續為部落...哦不,是為大陸的和平與榮耀奮斗了。哥們兒得回去了。”
文彰跟網癮少年似的,眼睛還黏在屏幕上,一邊“嗯嗯啊啊”地敷衍應著,一邊手指操作不停。
剛走到宿舍樓下,傍晚帶著涼意的新鮮空氣還沒來得及吸兩口,兜里那臺老諾基亞就跟掐著點兒似的,“嗡嗡”震動了起來。
掏出來一看屏幕,得,是那個被他特別標記為“麻煩*10086”的外地號碼。
嘖,這小妮子鼻子夠靈的啊。
試鏡結果這才剛傳開吧?這就火急火燎地找上門了?
喬霖心里琢磨著,不緊不慢地走到旁邊一棵光禿禿的老槐樹底下,這才劃開了接聽鍵,語氣懶洋洋的,還帶著點剛被吵醒沒緩過來的倦意:“喂?”
“喬霖...”電話那頭傳來童瑤怯生生的聲音,帶著明顯的試探和委屈,“我,我聽說你電影定角色了?真的嗎?”
“嗯,差不多吧。”喬霖聲音平平,聽不出啥情緒,等著她后面的戲肉。
“那我呢?”果然,童瑤的聲音一下子就帶上了哭腔,又急又慌,“喬霖,你不是簽了我嗎?你答應過會給我機會的!這次怎么沒有我?我有哪里做的不對嗎?”
聽聽,聽聽這茶藝。
先問角色,再提合約,最后把鍋甩自己身上,把自己擺在卑微乞求、受盡委屈的位置上博同情。
喬霖心里嗤笑一聲。
這套路,擱上輩子他能見八百回,早就免疫了。
他沒接她那茬兒,反而輕笑一聲,語氣里帶上了幾分玩味的涼意:“哦?你想來演?可以啊。”
沒等童瑤那邊驚喜出聲,他話鋒一轉,慢悠悠地,像是不經意間提起似的:“對了,忘了跟你說。劇組里確實有個角色挺適合你的,就是那個叫‘阿光’的愣頭青。不過呢,有點不巧,”
聲音被拖長,帶著點惡趣味,“這次定的是張墨。”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清晰地感受到電話那頭瞬間倒吸一口涼氣,以及隨之而來的死一般的寂靜。
然后,喬霖才用一種恍然大悟又帶著點惡趣味的語氣問道:“怎么,你也想進組?正好啊,你們倆,到時候在劇組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正好可以多‘交流交流’嘛。挺好的,你說是不是?”
他故意把“交流交流”四個字咬得很重,那股子嘲諷和惡劣的勁兒,隔著電話都能把人凍僵。
“不!!不是的!!”電話那頭的童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聲音尖利得都變了調,
“喬霖你別誤會!我跟他早就一刀兩斷了!我現在看見他就惡心!我恨不得他去死!我怎么可能還想跟他有任何牽扯?!你相信我!求求你了!”
她像是生怕喬霖不信,或者說生怕徹底失去這根懸在懸崖邊的救命稻草,開始語無倫次地賭咒發誓,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喬霖!我發誓!我以后一定安安分分的,就在家等你消息,只聽你一個人的話!我保證離張墨遠遠的......”
她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聲音卑微到了塵埃里,帶著破碎的顫音:“給我一條活路,行不行?”
喲嚯?
喬霖聽著電話那頭這堪比戲文的表忠心,心里那叫一個樂。
雖然知道這話假得不能再假,水分比太平洋還大,但這態度,嗯,勉強算過關。
看來之前的敲打還是有點效果的,知道怕了。
調教效果初步達成。
他心里爽了,嘴上卻依舊是冰山模式,一個字兒的情面都不給:“行了,話我聽到了。能不能做到,以后我看行動。”
“至于角色,”他冷冷地打斷童瑤可能還想繼續的哀求,“我說了,現在沒有適合你的。安分待著,等通知!”
電話那頭徹底安靜了,只剩下壓抑的啜泣聲。
“我知道了。”過了好半天,童瑤才吐出這幾個字,聲音虛弱得像隨時會飄散在風里。
“那就好。”喬霖“咔噠”一聲,毫不猶豫地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