冊封大典比蘇青預想中來得更為迅速。

“王妃娘娘，該起身梳妝了。”一道清冷的女聲在殿門外悠悠響起。

蘇青從淺眠中驟然驚醒，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張寬敞的玄色床榻之上，身上蓋著繡有暗金色紋路的錦被。昨夜的記憶仿若潮水一般洶涌襲來——夜玄帶她參觀完冥宮之后，便將她安置在這座名為“幽蘭殿”的偏殿之中，隨后便匆匆離去，說是要去處理叛軍之事。

“進來吧。”蘇青揉了揉太陽穴，聲音里還帶著剛睡醒時的沙啞。

殿門悄然無聲地開啟，一隊侍女魚貫而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面容清秀的少女，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然而她卻有著一雙仿若能看透世事的眼睛。

“奴婢小倩，奉閻君之命前來侍奉娘娘。”少女恭敬地行了一禮，身后的侍女們立刻忙碌了起來，有的捧來了華美的服飾，有的端來了銅盆，還有的拿著各式各樣的梳妝用具。

蘇青有些不太自在地任由她們擺弄著。在陽間的時候，她雖說身為蘇家大小姐，可由于父母早逝，在二嬸的打壓之下，身邊伺候的人從來都沒超過兩個。

“娘娘的頭發可真好。”小倩一邊為蘇青梳理著長發，一邊輕聲說道，“冥界的女子大多都是魂魄之體，很少有像娘娘這般擁有如此光澤頭發的。”

銅鏡之中的蘇青面色略顯蒼白，眼下還帶著淡淡的青影，然而她那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卻如同綢緞一般柔順地垂落至腰際。她伸出手輕輕觸碰鏡面，指尖瞬間傳來一陣冰冷的觸感。

“我……我現在到底算是活人還是死人呢？”蘇青低聲喃喃問道。

小倩的動作微微停頓了一下，說道：“娘娘是極為特殊的。按照冥界的法則，肉身是不能進入黃泉的，可娘娘您的肉身已然損毀，魂魄卻并未進入輪回，而是直接來到了酆都。”

她取出一支金簪，小心翼翼地別在了蘇青的發間，接著說道：“閻君說，娘娘是千年難得一遇的‘陰陽同體’。”

蘇青還想要再問些什么，殿外卻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鬧聲。

“夜蓉小姐，您不能進去！王妃娘娘正在梳妝……”守門侍女那驚慌失措的聲音戛然而止。

殿門被猛地用力推開，一名身著紅衣的女子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她大約二十出頭的年紀，容貌艷麗非凡，眉目之間卻帶著幾分跋扈的神色。

“這就是表哥新找的王妃？”女子上上下下打量著蘇青，眼中滿是毫不掩飾的輕蔑，“不過就是個從陽間來的孤魂野鬼罷了，也配成為第七殿的女主人？”

蘇青端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從銅鏡之中與女子對視著，說道：“未經通報便擅自闖入王妃的寢殿，在冥界這該當何罪？”

殿內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小倩的手微微顫抖了起來，其他侍女更是大氣都不敢出。

紅衣女子微微一愣，隨即冷笑了一聲，說道：“呵，好大的架子！我乃是夜玄表哥的表妹夜蓉，這第七殿我也能算得上半個主人！你一個剛到這里的外人，也敢在我面前擺譜？”

蘇青緩緩站起身來，轉過身直面夜蓉。侍女們已經為她換上了一襲暗紅色的宮裝，將她襯托得肌膚勝雪，盡管她身形顯得有些單薄，卻自然而然地散發著一股不容他人侵犯的氣勢。

“原來是表小姐。”蘇青唇角微微上揚，然而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不知表小姐此番前來，是代表您自己，還是代表夜玄殿下呢？”

夜蓉被問得一時語塞：“自然是……”

“若是代表您自己，那便是以下犯上。”蘇青不緊不慢地打斷了她的話，“若是代表殿下，那便是殿下對新冊封的王妃有所不滿。不知表小姐選哪一種呢？”

夜蓉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顯然她根本沒有料到蘇青竟然如此難纏。她猛地抬起手，似乎想要給蘇青一記耳光。

蘇青既不躲避也不退縮，只是平靜地看著她，說道：“冥律第七卷第三章明確規定，傷害王族者，將被打入寒冰地獄百年。表小姐確定要動手嗎？”

夜蓉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眼中閃過一絲驚疑之色：“你……你怎么會知道冥律？”

“昨夜睡不著，便隨意翻看了一下殿下的藏書。”蘇青微微一笑，“表小姐若是沒有其他事情，本宮還要準備冊封大典，就不多陪您了。”

夜蓉的臉色難看至極，最終冷哼了一聲，甩了甩衣袖便離開了。殿門重重地關上，發出了一聲巨大的聲響。

蘇青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雙腿一軟，險些跌倒在地，幸好小倩及時扶住了她。

“娘娘好厲害啊！”小倩眼中滿是崇拜的神情，“夜蓉小姐仗著自己是閻君的表妹，在宮中橫行霸道多年，從來都沒有人敢像娘娘這樣和她說話呢。”

蘇青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我在陽間的時候，二嬸的手段可比她高明十倍不止。”

提到二嬸，蘇青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她轉過頭看向小倩，說道：“你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件事情？”

“娘娘但說無妨。”

“幫我查查陽間蘇家最近有什么動靜，尤其是……我的葬禮。”蘇青的聲音低沉了下來，“還有，我二嬸李氏，看看她是否與冥界有什么關聯。”

小倩面露難色，說道：“這……恐怕得有閻君的手令，才能查閱生死簿……”

“那就先幫我找一些關于冥界常識的書籍過來。”蘇青退而求其次，“既然要在這里生活下去，總歸得了解這里的規則才行。”

小倩領命而去，其他侍女則繼續為蘇青梳妝打扮。一個時辰之后，蘇青望著鏡中的自己，幾乎都快認不出來了——她頭戴九鳳金冠，身著玄色繡金鳳袍，眉間一點朱砂，使得她原本清秀的容貌憑空增添了幾分威嚴之感。

“娘娘真美。”小倩贊嘆道，“閻君見了必定會歡喜的。”

蘇青不置可否。她與夜玄不過是相互利用的關系罷了，哪里談得上歡喜呢？但這話她并沒有說出口，只是整理了一下衣袖，說道：“時辰到了，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