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內陷入死寂,唯有林清梧壓抑的啜泣聲。
我拾起那封染血的信,火漆已被林衍臨死前捏碎。展開信箋,上面只有寥寥數字:
“秋獵之日,雁門為餌,三軍可覆。”
字跡潦草,像是倉促間寫就,卻透著森然殺機。
裴琰一把奪過信紙,瞳孔驟縮:“這是……北境布防圖上的標記!”
林清梧猛地抬頭,眼中淚痕未干,卻已燃起冰冷怒焰:“太子竟敢通敵賣國?”
我盯著信紙沉吟不語。不對……太子雖與謝崇勾結,但絕不敢拿邊關三十萬將士的性命作賭。除非——
“這不是太子的手筆。”我緩緩抬頭,“是有人要嫁禍東宮。”
窗外突然傳來箭矢破空之聲!
“小心!”
裴琰一把扯過我和林清梧,三支弩箭“奪奪奪”釘入我們方才站立的地面。箭尾系著的竹管裂開,噴出刺鼻黃煙。
“閉氣!是五毒煙!”裴琰低吼一聲,軍靴踹開后窗,“走!”
我們三人縱身躍出,身后木屋轟然燃起幽綠色火焰。二十余名黑衣死士從林中殺出,刀光如雪。
林清梧突然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劍鋒劃過一名刺客咽喉時,血珠在晨曦中劃出凄艷弧線。我這才發現,她袖中竟還藏著三枚透骨釘!
“沈公子發什么呆?”她旋身踢飛另一名刺客的短刀,反手將劍柄塞進我掌心,“你的《左傳》里沒寫怎么殺人嗎?”
我苦笑接劍,格開劈來的刀刃。前世讀遍史書,卻不想有一天要親歷這般血腥。
血戰中,裴琰奪過一把強弓,三箭連珠射倒追兵。我們趁機沖進密林深處,直到一條湍急溪流攔住去路。
“下游三里有個漁村。”裴琰撕下衣襟包扎臂上傷口,“我在那兒備了船。”
林清梧卻突然拽住我們:“等等!”
她蹲下身,指尖掠過溪邊一塊青苔——苔蘚上有半個模糊的腳印,紋路是官靴獨有的云頭紋。
“神機營的人在前頭埋伏。”她冷笑,“杜允之倒是算準了我們的退路。”
我望向奔流的溪水,突然有了主意:“不如將計就計。”
半個時辰后,下游蘆葦蕩。
杜允之盯著河面漂浮的三具“尸體”,臉色陰晴不定。那襲染血的青衫確實是沈硯平日所穿,林清梧的銀簪也確鑿無疑。
“大人,要撈上來驗看嗎?”一名錦衣衛小聲問。
杜允之正要開口,遠處突然傳來急促馬蹄聲。一名傳令兵滾鞍下馬:“大人!方御史帶著閣老遺奏闖宮,皇上震怒,命您即刻回京!”
“什么遺奏?”杜允之聲音都變了調。
“說是……林閣老死前寫下的謝崇通敵鐵證。”
杜允之踉蹌后退兩步,突然厲喝:“把尸體撈上來!快!”
當錦衣衛用鉤鐮槍挑翻“沈硯的尸身”時,裹在衣衫里的竟是一具綁著石塊的腐木!幾乎同時,蘆葦叢中飛出三支弩箭,精準洞穿三名錦衣衛的咽喉。
杜允之倉皇拔刀,卻見溪水嘩啦分開。我、裴琰和林清梧從水下暴起,刀劍映著朝陽直取他咽喉!
“留活口!“我格開裴琰的致命一刀,“他還有用。”
杜允之被按跪在泥濘中時,突然獰笑:“沈硯,你以為贏了?謝相早就在皇上面前……”
他的話戛然而止。一支來自暗處的羽箭洞穿了他的后心,箭尾翎羽上赫然纏著東宮專用的金線!
林清梧猛地轉頭望向對岸松林:“是太子的人?”
“不。”我拔出那支箭,嗅了嗅箭鏃上殘留的苦杏仁味,“是謝崇要滅口。”
裴琰突然扯開杜允之的衣領,露出鎖骨處一個詭異的刺青——蛇纏劍的圖案。
“玄蛇衛……”他臉色變得極其難看,“謝崇竟暗中重建了這支前朝秘軍!”
我心頭劇震。史書記載,玄蛇衛是前朝廠衛之外的秘密武力,專行刺殺、構陷之事,后來因太過陰毒被太祖取締。若謝崇真掌控了這支力量……
“我們得立刻進京。”我撕下杜允之的腰牌,“方御史有危險。”
林清梧卻按住我:“滄州那個舉人怎么辦?”
“兵分兩路。”裴琰解下佩刀遞給林清梧,“我帶沈硯闖宮,你去滄州找楊明遠。”
她接過刀時,我們三人的手交疊在一起。溪水沖刷著杜允之漸漸冰冷的尸體,血色在清澈的水中絲絲縷縷化開,像一盤正在展開的猩紅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