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思索片刻后開口道：“王城馬車失控，暗喻陸夫子的新學會帶來一場危機。”

“云蕭兄長方才也說了，荀圣在開口之前說了一句話。”

黃云蕭聽后愣神道：“舟行湍流，急轉則覆？”

沈元點了點頭繼續道：“荀圣說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他認同陸夫子的新學，但變革需要緩緩徐之，若是急功近利，會帶來可怕的后果。”

“我想陸夫子當時應該理解了他的意思。”

“荀圣緊接著又拋出了馬車失控的辯題，馬車上的三人代表的是天地與君，路上行人代表的則是天下黎庶，車為‘新學’，而車夫就是陸夫子。”

“荀圣是在告誡陸夫子，任由他駕駛著‘新學’的馬車橫沖直撞，會帶來極為嚴重的后果。”

“所謂損一人而利天下，就是陸夫子最后的選擇。”

聽完他的解釋，房中三人全都神色古怪。

“阿爹，看不出來，您比阿娘還有學問。”沈文煋率先開口，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在他的印象中，父親就是一個尋常黎庶，要說與別的黎庶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父親好像懂得很多道理，從小教育他們的方式也不似村中叔伯們那般，棍棒相加。

至于黃輕舟和黃云蕭兄弟，則是對其刮目相看。

二人雖是武夫，但也是自幼讀書，卻不似沈元這般，一眼就看穿了圣人的布局。

“阿元啊，你若是生在文豪世家，經受熏陶，未來文廟圣賢必有你的位置啊。”黃云蕭笑著開口。

沈元撓了撓頭：“云霄大哥說笑了，我就是想到什么說什么，荀圣也不見得就是這個意思。”

黃輕舟笑著附和道：“咱都不是讀書人，此事也不好討論。”

“石頭如今已經歸來，兩個孩子到了年紀，是該商量商量正事了。”

“不急，先讓人準備飯菜去，歲祭將至，晌午咱們喝點。”黃云蕭開口道。

下午申時，父子二人紅光滿面的從云水鎮離開。

兩家一番商量之后，決定將婚期定在年后四月初二。

那時候的天不冷不熱，也沒有農活要做，是個好時候。

婚期定下，之后便是準備相應的事宜，包括三書六聘的過場，婚宴的請帖等等。

時間過了歲祭，轉眼已是開春。

蘇景山如愿調任郡府，朝廷空降了一位文淵閣儒生來到安陽縣任縣丞之職。

與之同來的還有一道詔命。

即日起，大虞于各縣府新設升仙閣，統管縣府內適齡黎庶靈根測試等諸多事宜。

這天，沈文煋正幫父親忙著清理新宅周圍的灌木，準備在院落外圍修筑一道矮墻，以防止有鼉龍和蛇蟲潛入院中，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一輛馬車沿著新修的蜿蜒小路緩緩駛來。

馬車來到宅院門口停下之后，黃云蕭率先從馬車內走出，掀著車簾道：

“唐縣丞，慢些。”

馬車內緊接著又走出一道年輕的身影。

“多謝黃兄。”

唐賢下了車，打量了一眼周圍，隨后便看向沈家新宅。

“就是這里？”

黃云蕭點了點頭笑道：“石頭……沈文煋于邊軍立下戰功之后，便以所有封賞換取了這片山林，在此修了宅院。”

唐賢點了點頭：“山清水秀，確實是一塊好地方。”

“黃兄，我們進去吧。”

二人聯袂向前，身后跟著十多名縣府的官差。

“云蕭大伯？”

沈文煋推著獨輪車正準備去拉一些石塊，忽見黃云蕭等人到了門口，忙將車子丟在一旁，上前行禮。

“石頭，這位是安陽縣新來的唐賢，唐縣丞。”

“今日是帶著郡府的任命來的。”

任命？

沈文煋愣了一下，隨后趕忙拱手：“沈文煋拜見唐縣丞。”

“唐縣丞，云蕭大伯，快里面請。”

“文萍，去喊父親來。”

將二人領進廂房，沈文煋泡茶時，沈元匆匆趕來。

幾人一番介紹后，唐賢便開門見山道：“朝廷于縣府新設升仙閣，如今安陽縣的升仙閣還缺一位主管執事。”

“黃縣尉向唐某推舉了沈文煋，郡府已經同意，此來是為了告訴你們一聲。”

升仙閣執事？

沈文煋聞言，和沈元對視了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驚喜。

西域之戰，他屢立戰功，得爵不更，但也只是有爵無官，賦閑在家。

如今若是能夠成為升仙閣的執事，也算是有個官職了。

更重要的是，這可是正式編制，日后吃的是皇糧。

“多謝唐縣丞，多謝云蕭大伯。”

沈文煋連忙拱手道謝。

唐賢擺了擺手正色道：“此等差事托付與你，一方面是因為黃兄舉薦，另一方也是聽說你與兩位仙人相熟，且自身身為后天巔峰武者。”

“升仙閣事宜關乎大虞國運，希望賢侄能夠不負圣恩，恪盡職守。”

沈文煋聽后連連拱手：“請唐縣丞放心！”

過場走完，唐賢便命人取來了代表升仙閣執事的印章與官服。

“聽聞賢侄四月大喜，然升仙閣選拔弟子之事即將開始，需你三日后前往縣中任職。”

“待你大婚之日，唐某會準許你一些假期，如何？”

沈文煋看了看父親。

沈元笑道：“公事要緊，家中事務，有爹在，你放心去便是。”

“唐縣丞，臨近晌午了，您稍坐，在下讓賤內去準備些便飯。”

沈元說著，起身準備離開。

然唐賢卻是笑著擺了擺手：“日后有的是時間，唐某初到任上，還有諸多事情要處理，就不多耽擱了。”

“黃兄是跟唐某一起回去，還是……”

黃云蕭起身拱手道：“縣尉府上倒是沒有要緊之事，大老遠來一趟，我就不陪唐縣丞一起回去了。”

唐賢笑著點了點頭，與幾人拱手之后，便帶著一行官差離開宅院。

幾人送到門口，看著馬車漸行漸遠。

沈元皺眉開口：“這位新來的縣丞倒是有些刻板。”

黃云蕭聽后笑道：“確實如此，但總比蘇景山那老東西好相處。”

“走吧，還是第一次來到你們的新宅，帶我好好看看。”

……

傍晚，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

“阿爹，我準備帶弟弟妹妹一起去縣城，順便給他們測試一下靈根。”沈文煋猶豫片刻后開口。

他還是期望弟弟妹妹中有人能夠拜入仙人門下。

聽到這話，胡玉芬默默看向沈元，旁邊的沈文萍和沈文安也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沈元扒拉著碗中的米飯，內心卻是有些糾結。

他也希望孩子們中有人能擁有修仙資質，拜入仙人門下。

可修仙者的手段不是凡人能想象的，他擔心血脈和龜甲的事情會因此暴露。

但若是放棄這個機會，便等同于固步自封，先不說靠著自己種植的幾十畝田產和果園能讓家族壯大多少。

單單是后期培養子孫后代的資源都是大問題。

更重要的是龜甲在他識海內，即便是如今已經達到了后天境界，壽元也不過一百五十載。

萬一自己壽終正寢了，這龜甲大概率也會隨著消亡。

到那個時候該怎么辦？

思緒一番掙扎之后，他最終也是有了決定。

這個仙得修！

不僅孩子們要修，找個機會，他自己和妻子也得修。

不然，世俗百年，轉眼即逝，沒有他在，家族發展必然會缺少一大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