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的霧氣凝結成細小的冰晶，沾在澹臺明月的睫毛上，像是碎鉆綴在銀絲間。她蜷縮在青銅繭裂開的縫隙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前的星月咒印——那是昨夜林淵用劍氣割開自己掌心，以血為引烙下的共生契。

“冷嗎？“

林淵的聲音從繭外傳來，隔著青銅壁顯得沉悶。澹臺明月望著繭內浮動的記憶星塵，那些光點正拼湊出三百年前月神祭壇的畫面。八位姐姐的神血順著祭壇溝槽流淌，而她跪在中央，手中的星鏈刺穿了最后一位姐姐的咽喉。

“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相。“

林淵的劍鞘輕輕叩擊繭壁，驚散了血腥的幻象。澹臺明月將額頭抵在冰涼的青銅上，咒印傳來對方溫熱的脈搏：“當年我剜心封印道源時，可曾想過今日要再剜一次？“

繭外傳來衣料摩擦的窸窣聲。澹臺明月透過裂縫望去，林淵正用天墟劍在冥河岸邊刻著什么。劍鋒劃過處，漆黑的河沙泛起幽藍磷火，照亮他側臉上新添的傷痕——那是三日前被混沌胚胎的藤蔓所傷，傷口邊緣泛著詭異的青銅色。

“你在畫星軌？“

“是母親教我的藥草圖。“林淵的劍尖頓住，磷火映出沙地上扭曲的植物輪廓，“她說每株草都有靈，采藥時要先問過山神。“

澹臺明月忽然想起月神冢里那些發光的菌絲。當她還是月神殿圣女時，總愛赤足踩著星砂奔跑，發間別著大姐用月光凝成的蝴蝶簪。那些蝴蝶會在深夜化作星屑，替她尋回迷途的靈獸幼崽。

“小心！“

林淵的暴喝與劍鳴同時炸響。澹臺明月旋身時，青銅繭已被冥河濁浪拍碎。一具纏滿水藻的浮尸攀著她的裙角，腐爛的面容依稀能辨出月神三姐的模樣。天墟劍的混沌劍氣將浮尸絞成碎片，卻有幾滴尸水濺上咒印，灼出焦黑的痕跡。

“疼嗎？“林淵抓住她的手腕。

澹臺明月凝視著對方瞳孔中流轉的星云，忽然輕笑：“比起三百次輪回里被你殺死的痛，這算什么？“

河面突然泛起血色漩渦。蕭無涯踏著奈何橋殘骸走來，判官筆尖挑著盞破碎的引魂燈：“秦廣王在酆都擺好了往生宴，說要請我們喝孟婆湯。“他的黑袍下擺滴著冥河水，每滴水珠落地都化作哭嚎的怨靈。

“齊天策呢？“

“在啃噬自己的機械心臟。“蕭無涯用燈油在岸邊畫圈，火苗中浮現靈族禁地的畫面——混沌胚胎已完全占據齊天策的軀殼，正用金屬手指摳出胸腔內的齒輪，“他說...疼。“

澹臺明月的咒印突然灼燒。林淵的劍氣不受控地劈開冥河，驚起蟄伏河底的記憶星塵。無數光點匯聚成齊天策少年時的模樣：靈族圣殿里，蒼白少年被按在祭壇上，長老們用刻刀在他脊背雕琢圣紋。金屬碎屑混著血珠濺落，在地上凝成渾天儀的圖案。

“他本該是靈族最完美的容器。“蕭無涯碾碎光點，星塵順著他的指縫飄散，“可惜道源不喜歡聽話的孩子。“

澹臺明月忽然按住心口。咒印深處傳來遙遠的呼喚，像是月神大姐在青銅宮殿敲響晨鐘。她轉身望向冥河對岸，霧氣中隱約立著九道身影——八具星棺懸浮半空，最后一具敞開著等她躺入。

“當年你為何要背叛？“林淵的劍尖抵住她后心。

澹臺明月扯開衣襟，露出心口處跳動的星核：“因為大姐告訴我，月神一脈的使命不是鎮壓道源...“她的指尖刺入皮肉，星核迸發的光芒中浮現初代月神自戕的畫面，“...而是成為道源。“

冥河突然靜止。無數青銅繭從河底升起，繭衣表面映出三百個澹臺明月剜心的場景。林淵的劍氣在星核光輝中消融，天墟劍發出悲鳴，劍柄血管賁張著扎入他手腕。

“住手！“蕭無涯的判官筆勾住星核，“你想讓混沌胚胎徹底覺醒嗎？“

澹臺明月卻將星核按得更深，神血順著指縫滴落，在河面綻開銀色蓮花：“當年大姐將第九枚碎片封入我魂魄時說過...當星月同輝，便是道源重生之日。“

記憶星塵突然暴走。冥河倒卷上天，露出河床深處青銅宮殿的飛檐。林淵看見幼年的自己蹲在藥簍旁，母親咳出的血珠里躍動著星核的光——原來那簍草藥根本不是治病，而是壓制他體內道源種子的封印。

“你早就知道。“澹臺明月的聲音裹著血沫。

林淵的劍氣突然調轉，天墟劍刺穿自己的胸膛。混沌胚胎在劇痛中尖嘯，星核卻順著劍身流入他心口：“現在，我們兩清了。“

共生咒印在此刻完整。澹臺明月的白發纏上林淵的傷口，星砂填補著血肉的裂隙。冥河上空浮現巨大的渾天儀虛影，齒輪咬合聲與月神晨鐘共鳴。當第九枚道源碎片歸位時，所有青銅繭同時綻放，繭衣化作星屑灑向五界。

蕭無涯的判官筆突然折斷，半截筆桿化作冥蝶飛向酆都。他望著相擁的兩人輕笑：“這出戲，倒是比冥府的往生宴有趣。“

河底傳來混沌胚胎的嘶吼。齊天策的機械殘軀爬出禁地廢墟，九只豎瞳倒映著星月同輝的天空：“容器...終于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