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邊陲的晨霧像一層薄紗，籠罩著剛剛蘇醒的青山鎮。我站在“忘憂茶館“的后院里，看著初升的太陽把霧氣染成金色。手中的青銅羅盤安靜得出奇，黑針一動不動，仿佛只是個普通古董。
三個月了，自從我們逃離青山鎮，在這座云南邊陲小鎮落腳以來，羅盤從未如此安靜過。我和蘇雨用陳老道給的“隱蹤佩“掩蓋氣息，開了這家小茶館。日子平淡得幾乎讓人忘記那些與詭物糾纏的夜晚。
“許默！水開了！“蘇雨的聲音從茶館里傳來。
“來了！“我將羅盤塞回衣內，轉身進屋。
茶館不大，只擺了六張原木桌子，但勝在干凈雅致。蘇雨站在柜臺后，正往茶壺里放茶葉。晨光透過窗欞灑在她身上，為她鍍上一層金邊。三個月來，她齊耳的短發長了不少，現在能扎成一個小馬尾了。
“今天進了一批新普洱。“她頭也不抬地說，“你嘗嘗看怎么樣。“
我接過茶杯，茶湯呈琥珀色，香氣撲鼻。剛抿一口，前門的風鈴突然叮當作響——有客人這么早？
推門進來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女孩，穿著當地少數民族的服飾，但樣式有些古怪，像是幾十年前的款式。她臉色蒼白，眼神飄忽，右手緊緊攥著左腕上的一個銀鈴鐺。
“請...請問有熱茶嗎？“女孩的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
蘇雨立刻端出一杯熱茶：“坐下慢慢喝。你看起來不太好。“
女孩感激地接過茶杯，雙手卻抖得厲害，茶水灑了一半在桌上。我注意到她手腕上的銀鈴沒有發出聲音，盡管動作這么大。
“我叫小晚。“女孩突然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但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也不知道從哪里來...“
蘇雨和我交換了一個眼神。這聽起來可不妙。
“你失憶了？“我小心地問。
小晚點點頭，眼淚突然涌出來：“三天前我在山腳下的樹林里醒來，什么都不記得了...只有這個鈴鐺...“她晃了晃手腕，“它從不響，但有時候...我會聽到它在我腦子里響...“
我胸前的羅盤突然震動了一下，很輕微，但足以讓我繃緊神經。蘇雨顯然也注意到了，她的手悄悄伸向柜臺下的暗格，那里藏著她的符文匕首。
“別怕，“蘇雨用最溫和的聲音說，“你先休息一下。餓了嗎？“
小晚搖搖頭：“就是...很冷。從骨頭里透出來的冷...“
我正想再問些什么，前門又被推開。這次進來的是鎮上的郵差老李，他大聲招呼著要一壺碧螺春，打斷了我們的談話。
等我把茶送到老李桌上再回來時，小晚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呼吸輕淺得不正常。蘇雨輕輕掀開她的衣袖，我們都倒吸一口冷氣——女孩的手臂上布滿細密的黑色紋路，像是血管變成了墨色。
“這不是普通病癥。“蘇雨低聲說，“像是某種靈異侵蝕。“
我掏出羅盤，黑針微微顫動，指向小晚，但沒有平時遇到詭物時那么劇烈。更奇怪的是，當羅盤靠近她手腕上的銀鈴時，黑針突然加速旋轉，然后停在一個特定角度。
“這鈴鐺有問題。“我輕聲說，“但不確定是好的那種還是壞的那種。“
蘇雨小心地碰了碰銀鈴，立刻縮回手：“好冰！像是摸到了冰塊。“
就在這時，小晚突然睜開眼睛——完全黑色的眼睛，沒有眼白。她直挺挺地坐起來，嘴巴張開，發出一個絕不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
“它在找我...它要來了...“
然后她像斷電的玩偶一樣倒了下去。再醒來時，她恢復了正常，對剛才的事毫無記憶。
我們決定暫時收留小晚。蘇雨把她安頓在后院的客房，然后在門上、窗上都貼了陳老道給的符咒。我則檢查了整個茶館的防護措施——雖然簡陋，但足以抵擋普通靈體的侵擾。
“你怎么看？“下午茶館打烊后，蘇雨在后院問我。夕陽把她的側臉染成橘紅色，睫毛在臉上投下細長的陰影。
“不像是普通的靈異附體。“我摩挲著羅盤，“羅盤反應太弱了。如果是詭物，至少應該是B級以上反應。“
“除非...“蘇雨猶豫了一下，“除非她本身不是被附體，而是某種容器...或者媒介。“
這個想法讓我背后一涼。祖父的筆記中提到過，有些特殊體質的人天生就是靈異力量的容器或通道，他們自己往往不知道，直到某天被“激活“。
“那個銀鈴...“我突然想到，“羅盤對它反應很特別。也許關鍵在那里。“
我們決定等小晚醒來后，再小心試探關于銀鈴的事。但夜幕降臨后，奇怪的事情開始發生。
先是茶館里的器皿無緣無故地震動，接著后院的井水突然變得渾濁發黑。最可怕的是，我在走廊的鏡子里看到了不該存在的東西——一個模糊的白影，站在我身后，但我回頭時什么都沒有。
“不對勁。“蘇雨檢查了所有的防護符咒，“沒有破損，但靈力在被什么東西干擾。“
晚上十點左右，小晚終于醒了。她看起來好多了，眼睛恢復了神采，手臂上的黑紋也褪去了大半。她堅持要幫我們準備晚飯，動作麻利得像個熟練的廚娘。
“我好像...記得一些事了。“切菜時她突然說，“我記得一個山洞...還有歌聲...很美的歌聲...“
“什么樣的歌聲？“蘇雨問。
小晚的眼神變得恍惚：“女人的歌聲...沒有歌詞，就是哼唱...聽著聽著，人就睡著了...“她突然打了個寒顫，“然后就會做噩夢...夢見自己被關在一個很小的地方...出不去...“
我胸前的羅盤突然劇烈震動起來，與此同時，茶館里的所有金屬器皿——茶壺、杯子、勺子——都開始嗡嗡作響。后院傳來井水翻涌的聲音，像是有什么東西要爬出來。
“防護被觸發了！“蘇雨迅速從柜臺下抽出符文匕首，“有東西來了！“
小晚驚恐地捂住耳朵：“鈴聲...鈴聲好響！“
但我們誰都聽不到鈴聲，只有她手腕上的銀鈴在瘋狂震動，卻依然詭異地不發出聲音。她的眼睛又開始變黑，黑色紋路從脖子向上蔓延。
“上樓！“我對小晚喊道，“去最里面的房間，別出來！“
她跌跌撞撞地跑上樓。我和蘇雨背靠背站在茶館中央，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襲擊。
但襲擊來得比想象的更詭異。
首先是歌聲——輕柔的女聲哼唱，沒有歌詞，卻讓人頭皮發麻。聲音似乎從四面八方傳來，無法定位源頭。接著，茶館里的陰影開始不自然地蠕動，聚攏在墻角，形成一個模糊的人形。
“新種類的詭物...“蘇雨握緊匕首，“沒見過這種表現形態。“
羅盤的黑針瘋狂旋轉，最后指向門口。我順著方向看去，差點叫出聲——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女人站在那兒，但沒有臉，頭部是一片空白。她的雙手垂在身側，十指異常修長。
“無面歌者...“蘇雨倒吸一口冷氣，“A級詭物，通過歌聲吸取生命力。但它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無面歌者緩緩飄進茶館，所過之處，桌上的鮮花迅速枯萎。她的歌聲越來越響，我的視線開始模糊，四肢變得沉重，像是被抽走了力氣。
“不要聽歌聲！“蘇雨塞給我兩個耳塞，“用能力！“
我戴上耳塞，歌聲減弱了些，但仍能穿透進來。集中精神，我嘗試發動影遁，但頭痛立刻襲來，像是有人用錘子敲打我的太陽穴。能力使用過度的代價來得比以往更快。
“不行...太勉強了...“我咬牙說。
蘇雨已經沖上前去，匕首劃向無面歌者。但她的攻擊直接穿過了那個白色身影，像是刺中了空氣。無面歌者緩緩轉向她，空白的面部突然裂開一道口子，像是嘴巴——歌聲變得更響亮了。
蘇雨踉蹌后退，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我強忍頭痛，舉起羅盤，念出封印咒語。羅盤發出微弱的青光，打在無面歌者身上，她后退了幾步，但很快又向前飄來。
就在我們束手無策時，樓上傳來了銀鈴聲——這次是真的聲音，清脆悅耳，與無面歌者的哼唱形成鮮明對比。小晚站在樓梯口，手腕上的銀鈴自行搖晃，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無面歌者聽到鈴聲后，竟然停下了動作，空白的面部轉向小晚，像是在“注視“她。小晚的眼睛完全變黑，嘴里發出與年齡不符的蒼老聲音：
“滾回去...這里不是你的獵場...“
無面歌者似乎猶豫了，在銀鈴聲和歌聲之間搖擺不定。我抓住這個機會，再次發動影遁，這次成功了——我瞬間出現在無面歌者身后，將一張陳老道給的鎮邪符貼在她背上。
無面歌者發出刺耳的尖叫，身體像煙霧一樣開始消散。她的歌聲變成了痛苦的哀嚎，最后完全消失在銀鈴聲中。
茶館恢復了平靜，只有滿地枯萎的花朵證明剛才的恐怖不是幻覺。小晚癱倒在樓梯上，銀鈴不再作響。我和蘇雨也精疲力盡，靠在墻上喘息。
“這到底...“我話沒說完，突然眼前一黑，差點摔倒。劇烈的頭痛和鼻血再次襲來，這次比以往都嚴重。
“許默！“蘇雨扶住我，手忙腳亂地拿出手帕按在我鼻子上，“你又透支了！“
視線模糊中，我看到她眼中閃爍的淚光。這比任何肉體疼痛都讓我難受。我想安慰她，卻說不出話，只能握住她的手，希望她能明白我的意思。
“我們得盡快聯系陳老道。“蘇雨幫我擦掉臉上的血，“無面歌者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里。而且...“她看向昏迷的小晚，“那個女孩顯然不是普通人。“
我點點頭，但心里知道這很困難。陳老道沒有手機，我們約好只用特定的加密方式通過鎮上郵局聯系，而且一個月只能一次，以免暴露行蹤。
那晚，我們把小晚安置好，輪流守夜。雖然無面歌者被暫時擊退，但誰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回來，或者帶來更可怕的東西。
凌晨三點，輪到我守夜時，蘇雨悄悄下樓來，手里拿著一個小本子。
“我查了祖父的筆記。“她輕聲說，“關于'銀鈴使者'的記載。“
我湊過去看，筆記上有一段潦草的文字：
“銀鈴使者：古老守秘人的后裔，世代守護某處'門'。其銀鈴能震懾低階詭物，指引迷失之魂。若使者死亡，銀鈴自擇新主...“
“所以小晚可能是新的'銀鈴使者'？“我問，“但她怎么會失憶？“
“也許不是失憶...“蘇雨神情凝重，“也許是被強行選中的。筆記后面說，如果'門'出現異常，銀鈴會自行尋找合適宿主，但轉換過程會抹去宿主部分記憶。“
這解釋了很多事——小晚的失憶，她手臂上的黑紋，還有銀鈴對無面歌者的反應。但更大的問題是：什么是“門“？它在哪里？為什么會出現異常？
“你認為無面歌者是沖著銀鈴來的？“我問。
蘇雨搖搖頭：“更可能是沖著銀鈴保護的'門'來的。無面歌者這種級別的詭物不會無緣無故出現...一定是有什么吸引了她。“
我們決定第二天等小晚醒來后，小心詢問關于“門“的事。但天亮后，小晚不見了，只留下銀鈴放在床上。
更糟的是，我在茶館門口發現了一張字條，上面只有一句話：
“我們知道你在哪里。——守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