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碎金般的夕照被劍氣攪得粉碎,李玄修指尖凝聚的雷光堪堪停在王乞少喉前三寸。
這蓬頭垢面的少年蜷縮在古槐樹洞中,懷中緊捂的玉珠正從指縫溢出汩汩金霧。
“螻蟻也配有靈寶?“李玄修玄色道袍上的云雷紋無風自動,腰間青銅羅盤震得穗子亂顫。
他身后三丈開外,周靈修正用朱砂筆在趙鶴松掌心畫符,聞言筆鋒一抖,鮮紅符文頓時漫過腕骨。
枯枝斷裂聲驚起寒鴉,柳依雪鵝黃襦裙掃過滿地符紙殘片。“三個金丹修士圍獵煉氣小兒,倒比山魈剝核桃還熱鬧。“她腕間銀鈴輕晃,驚得周靈修手中朱砂筆當啷墜地。
張道然踩著滿地碎金藤緩步而來,腰間松紋劍尚未出鞘,劍氣已削斷趙鶴松三根發帶。
他屈指彈開李玄修的雷光,順勢將王乞少擋在身后:“諸位可知太和玉珠的龍影認主時,會反噬搶奪者三成修為?“
周靈修突然捂住心口倒退兩步,掌心朱砂符竟如活物般滲入肌膚。
趙鶴松腕間被朱砂浸染的皮膚已泛起青黑,他猛地甩開同伴的手,玉扳指在槐樹上磕出火星:“周兄方才畫的當真是護體金甲符?“
“利字當頭,難免有人想多分杯羹。“張道然兩指夾住李玄修襲來的赤練銀鈴,鈴鐺內側暗藏的蠱蟲正欲振翅,被他用劍氣凍成冰晶,“就像周道友在朱砂里摻了蝕骨粉,趙道友的玉扳指藏著鎖魂釘——李道友的雷法,怕是連同伴的護體罡氣都算進去了吧?“
王乞少突然悶哼一聲,懷中玉珠迸發的金光在空中凝成半幅星圖。
李玄修見狀暴起,青銅羅盤激射出七枚卦簽,卻在觸及星圖時詭異地調轉方向,直撲周靈修面門。
趙鶴松慌忙祭出玄鐵傘,傘骨卻被自己先前埋下的鎖魂釘卡住機簧。
柳依雪足尖輕點槐樹枝椏,十二枚銀鈴結成困陣。“還不快走!“她甩出水袖卷起王乞少,少年懷中星圖突然化作金龍虛影,龍尾掃過之處土石翻涌,竟將三人方才布下的縛仙索盡數絞碎。
張道然劍鞘橫掃,松濤般的劍氣將李玄修逼退十丈。
他余光瞥見王乞少后頸隱約浮現北斗七星烙印,瞳孔微縮:“小友可往九華皇苑尋個機緣。“說著拋去半塊殘破龜甲,甲片上《河圖》紋路正與玉珠輝光共鳴。
煙塵散盡時,趙鶴松抹去嘴角血痕,腰間玉佩不知何時裂開細紋。
他盯著地上殘留的龍形焦痕,突然陰惻惻笑道:“張道友這般愛管閑事,可聽過玄門弟子最近在竹海...“話未說完便被周靈修拽住袖口,三人身影倏忽化作三道青煙沒入地脈。
柳依雪正要追問,忽見東南天幕亮起玄門劍陣特有的青芒,與竹海上空的星斗遙相輝映。
張道然按住腰間突然發燙的松紋劍,劍柄鑲嵌的昆侖玉正浮現出竹節狀血紋。
殘陽在趙鶴松裂開的玉佩上折射出蛛網狀血光,他陰鷙笑聲驚起林間倦鳥。
柳依雪腕間銀鈴無風自動,青絲拂過張道然突然繃緊的肩頭——松紋劍鞘正滲出竹葉狀的霜紋。
“張道友這般愛管閑事,可聽過玄門弟子最近在竹海......“趙鶴松話到半截突然噤聲,喉嚨像是被無形絲線勒住。
周靈修拽著他袖口的手背青筋暴起,先前滲入血脈的蝕骨粉在皮下鼓起蚯蚓狀凸起。
張道然劍指輕撫劍柄血紋,昆侖玉映得他眉間朱砂痣殷紅似血:“趙道友不如說說,為何要趁李道友運功時,將鎖魂釘埋在他影子里?“松濤聲忽遠忽近,他靴底碾碎半片青銅卦簽,“待你們奪得玉珠,怕是連盟誓符都鎮不住諸位互相捅刀子的手。“
李玄修玄色道袍突然鼓脹如帆,袖中雷符卻在觸到周靈修怨毒目光時化作飛灰。
他腰間羅盤指針瘋轉,最終停在“坎“位——正對著趙鶴松腰間裝有化尸水的鮫皮囊。
“好個玄門高徒!“李玄修突然狂笑,雷光在掌心凝成虎首形狀,“天地靈寶本就能者居之,你這般迂腐,不如回山門給三清像擦香爐!“
張道然廣袖翻飛,十二道劍氣在空中結成《度人經》篆文。
金光照見王乞少遺落的半片衣角,其上沾著玉珠沁出的淡金血漬。“太和玉珠遇煞則噬主,你們可知它為何選中乞兒?“他劍鞘輕點地面,趙鶴松腳下突然浮現北斗星圖,“貪嗔癡三毒俱全者,連龍影吐息都受不住。“
周靈修突然慘叫跪地,掌心蝕骨粉凝成的符咒竟反向吞噬靈力。
趙鶴松趁機后退三步,玄鐵傘骨突然彈射出七枚透骨釘,卻全釘進了李玄修雷光凝成的屏障。
“諸位不妨細想,“柳依雪突然甩出水袖,卷起滿地符紙拼成殘缺陣圖,“方才縛仙索被毀時,是誰的靈力最先裹住玉珠?“她指尖輕點陣圖中央,顯露出李玄修暗藏在袖中的攝魂幡。
林間忽起陰風,趙鶴松裂開的玉佩中飄出縷縷黑霧。
張道然并指如劍劃破霧氣,露出霧中掙扎的童子殘魂:“用生魂養器靈,難怪敢碰沾染龍氣的靈寶。“松紋劍終于出鞘三寸,青光映出周靈修脖頸處蔓延的蝕骨紋,“現在收手,還能保住金丹。“
“張道友何必惺惺作態!“趙鶴松突然撕開衣襟,露出心口猙獰的舊傷,“九華皇苑的《洛書》殘卷,你敢說沒動過心?“他五指成爪抓向虛空,竟從槐樹年輪中扯出半卷泛黃經文,“不如我們......“
“那是用三百童男精血拓印的贗品。“張道然劍鞘重重磕在經文上,飛濺的墨汁竟化作毒蟲四散。
他眼底青光流轉,看著突然開始自燃的偽經長嘆:“諸位可知,王乞少懷揣玉珠三月,卻從未用其療愈腿上潰瘡?“
柳依雪突然擲出銀鈴,清脆聲響震落李玄修耳中爬出的蠱蟲。
夕陽最后一縷余暉掃過張道然側臉,映得他手中殘破龜甲上的《河圖》紋路纖毫畢現。
遠處竹海劍陣青光暴漲,松紋劍柄血紋已蔓延成完整的竹節形狀。
周靈修突然暴起,蝕骨粉凝成的毒針卻全釘在了趙鶴松偷放的替身傀儡上。
李玄修雷光化成的猛虎調轉方向,血盆大口咬住的竟是寫著三人生辰八字的符紙。
張道然垂眸收劍入鞘,劍氣余波掃落三片帶著齒痕的槐樹葉——葉脈斷裂處,正與九華皇苑的星軌圖分毫不差。
張道然廣袖翻卷,兩道青光如游龍般竄向周靈修。
周靈修慌忙掐訣,蝕骨粉凝成的毒霧卻在半空凝成冰晶——松紋劍鞘不知何時已抵住他膻中穴,霜紋順著道袍云紋蔓延至劍柄。
“叮“的一聲清響,李玄修的赤練銀鈴堪堪擋住刺向周靈修的劍氣。
張道然左手劍指微曲,周靈修袖中突然飛出兩柄蛇形短劍,劍脊上暗紅的血槽正與他脖頸處的蝕骨紋相呼應。
“用九黎蠱毒淬煉的兵刃?“張道然振袖揮開毒霧,兩柄短劍在空中碎成齏粉。
周靈修踉蹌后退,破碎的衣襟里掉出個青玉葫蘆,葫蘆口滲出的黑血竟將地面腐蝕出北斗七星狀的孔洞。
趙鶴松突然暴起,玄鐵傘尖彈出三寸長的淬毒倒鉤。
柳依雪鵝黃水袖輕揚,十二枚銀鈴結成困陣將傘骨絞成麻花。
她足尖點在傘面借力翻身,袖中甩出的朱砂符正貼在趙鶴松后頸,符紙上的“鎮“字突然化作金鎖扣住他周身大穴。
“玄門縛靈咒?!“趙鶴松嘶吼著掙扎,腰間玉佩徹底碎裂。
黑霧中浮現的童子殘魂剛要撲向柳依雪,卻被張道然劍柄上的昆侖玉吸了進去。
玉中竹節血紋頓時暴漲,將整塊昆侖玉染成琥珀色。
張道然并指在松紋劍身抹過,劍鳴聲震得李玄修七竅滲血。“三年前青州瘟疫,三位用活人試藥時可曾想過今日?“他劍尖輕點地面,北斗星圖突然倒轉,周靈修掌心的蝕骨符咒竟反向吞噬自身靈力。
柳依雪纖指捏訣,滿地符紙無風自動。
她將趙鶴松的玄鐵傘殘片拋向空中,碎片在月光下拼湊出半幅《洛書》殘卷的紋路:“諸位可知這傘骨用的是北海玄鐵?
去年臘月,有批送往玄門鑄劍閣的玄鐵...…“
“妖女住口!“李玄修突然引爆雷符,電光卻在觸及張道然衣角時化作青煙。
他腰間青銅羅盤砰然炸裂,七枚卦簽深深扎進自己雙腿。
趙鶴松趁機咬破舌尖,噴出的血霧竟在空中凝成鎖鏈纏向王乞少。
少年懷中的太和玉珠突然發出龍吟,金光將血鏈震成齏粉。
張道然劍鞘橫掃,北斗星圖化作七柄光劍懸在三人頭頂:“貪嗔癡三毒反噬的滋味可好受?“他咬破指尖在龜甲上畫出敕令,三人丹田處同時亮起血色符印。
柳依雪蹲下身查看王乞少腿上的潰瘡,指尖青光卻被玉珠金芒彈開。
少年警惕地蜷縮成團,潰爛處滲出的膿血竟在枯葉上蝕出《河圖》紋路。
她若有所思地望向張道然:“師兄,這孩子身上的北斗烙印......“
“虎門鏢局三月前丟失的七星鏢匣,想必與此有關。“張道然拋給王乞少半塊青銅令牌,令牌缺口處正與龜甲殘紋吻合,“將此物交給總鏢頭陸天鷹,就說故人托付的星軌圖該物歸原主了。“
王乞少攥緊令牌后退兩步,玉珠金芒在令牌表面映出雙魚圖案。
他忽然扯開衣襟,露出心口與潰瘡位置相同的七星灼痕:“你們怎知這不是陷阱?“少年嗓音沙啞如磨砂,潰瘡滲出的血珠正順著《河圖》紋路流向玉珠。
張道然劍指輕點自己眉間朱砂痣,殷紅血珠滴在龜甲上。
殘破的《河圖》紋路突然流轉生輝,與玉珠金芒在空中交織成完整的星象圖:“因為二十年前,也有人問過玄門祖師同樣的問題。“
遠處竹海突然傳來清越劍鳴,松紋劍柄的竹節血紋已蔓延至劍鐔。
柳依雪腕間銀鈴無風自動,她望著逐漸消散的星象圖喃喃道:“師父曾說《河》《洛》本同源......“
“師妹慎言。“張道然突然掐訣封住她后半句話,劍氣掃過地面殘留的血跡,“該回山復命了。“他最后瞥了眼困陣中萎靡的三人,袖中飛出的三張符紙化作青鳥沒入云霄。
王乞少望著二人御劍而去的背影,攥著令牌的手微微發抖。
玉珠金芒照亮他脖頸處逐漸成型的北斗紋路,與潰瘡處的七星烙印恰好形成陰陽雙魚。
夜風卷起枯葉拂過少年腳邊,葉片背面隱約可見“九華“二字的水印。
松紋劍殘留的劍氣在林間游走,將趙鶴松等人布下的陰毒陣法盡數凈化。
月光透過槐樹枝椏,在張道然站過的位置映出半幅星軌圖,龜甲殘片上的《河圖》紋路正與九華山脈的走向完美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