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年的收入無疑是這個年代里不錯的那種，每月加上營養費一百多塊，遠比鎮上干部最低的十幾塊錢高出數倍。

趙家大院自己種糧食、種菜、養雞養豬，不時得到獵物，花錢的地方其實不多。

安秀給自己留出兩千塊，她和全天班09都認為在安秀離開以前，這個數字只多不少。

又比較符合安新國夫妻收入里可以拿出的積蓄，留給自己女兒不算離譜。

用趙長年的收入來相比的話，兩千塊是安新國夫妻加起來不到一年的收入。

安秀手里有了這筆過明路的錢，在街上瞄來瞄去的也底氣十足。

來賓樓重新開業，一樓擺出大攤位，上面燒雞、鹵菜里牛、鴨、鵝......香氣撲鼻。

趙長年順著她的眼光看去，笑道：“回去的時候咱們都買點。”

安秀忍住沒笑。

......

馮醫生坐在診室里，看上去還是花白頭發姿態挺拔，幾年里最缺水的時候也優先供應醫護人員，他年復一年的工作，精氣神絲毫沒變。

把脈的他眉頭漸漸皺起，趙長年的心跟著懸起來，一旁的安秀也裝出憂心。

“你這個身體有點奇怪，去年來復查一切正常，只要接著休養，到今年這個時候，我約摸著你能康復，現在看來，你的脈象又亂了，是不是最近勞累過度？”

馮醫生是三個人里最納悶的那個。

始作俑者安秀搶先道：“他上個月進山打熊，十天以前又剛從山里出來，前幾天下雨，他幫著村里搶種，我攔都攔不住?！?

就數趙長年一臉平靜，他的身體換季時不舒服、過度勞累時不舒服，他這幾年已經習慣。

馮醫生點著頭：“那就難怪?！?

和藹的和趙長年商議：“同志啊，人受了重傷或是得過重病，不傷氣就傷血，你是氣血兩傷，平時要是好好保養，氣血就回來一部分，可是你還沒有攢到康復，一下子又用光了，這是對身體的二次傷害、三次傷害、再次傷害，我要對你的身體負責，醫院里現在不缺水，你得留下來住院查看十天，配合一下行嗎？”

還是安秀搶話：“行啊，你是醫生你看著辦。”

馮醫生一面開住院手續，一面又叮囑幾句：“要想早日康復，以后一定要注意休息?！?

趙長年還能怎樣，馮醫生怎么說，他怎么聽，安秀怎么說，他當然也怎么聽。

安秀把趙長年送到病房，出來雇趕馬車的人：“不拉貨不拉人，去大黑山中岙村里趙家大院傳個話，就說趙長年住院查看，讓家里送換洗衣服過來。”

她說完，問道：“多少錢跑一趟？”

趕馬車的人比她還要緊張萬分：“趙長年病了？

“是啊，天天攔不住他進山，這下子又病了，醫生說勞累過度，要住院十天呢?！卑残阏f著，從口袋里掏出一把毛票，看向趕馬車的人。

趕馬車的人慌了：“不要不要，我們大隊這幾年吃的就是趙長年送來的糧食，我這就去你家報信，大嫂，我一準給你送到?！?

他說著話，調轉車頭往城門馳去。

安秀看著他的背影，只能把錢再塞回口袋。只有她知道趙長年沒有病，要是不攔一下，怕他在這年年有運，動的時候，又想著歸隊。

安秀不著急回醫院，在縣城里逛起來。

買了一些住院需要的物品，還有幾斤水果拎在手里，返回醫院，就見到進進出出的人猛然的多出來。

她還有點奇怪。

直到她走到趙長年住院的兩層小樓下面，聽到護士的叫喊聲：“同志，你們要排隊，病人需要休息，你們要看趙長年，一個一個的來?！?

安秀在心里樂開了花：哈哈，全天班快看啊，趙長年這名字還真的值錢啊。

全天班09：有水了，你以為就你們兩個人會進城嗎，牛頭嶺大隊、牛尾洼大隊和其他大隊里進城的人不少，你說話的那輛馬車旁邊，還有十幾輛馬車等著做生意，結果現在都不等活了，有的回大隊里通知大隊長，有的呼朋喚友的正往這里來。

這一天，來看趙長年的人絡繹不絕，進來都是握住他的手一臉自責，認為是自己村子自己大隊遇到難處，拖累了趙長年的身體。

趙長年想解釋都無處下口，一堆的人說話，一個接一個的進來這樣說，一個接一個的握住他手，他根本插不進去。

趕馬車的人快馬加鞭“趕”去中岙村，馬車的腳力快，趙長茂當天就帶著換洗衣物、被褥和糧食肉干蔬菜到來，醫院里可以租灶眼自己做飯，去附近的飯店里請人做也可以。

第二天一早，來看趙長年的人再次排起長隊，這一次從住院部排出醫院。

很快整個縣城認識趙長年或不認識趙長年的，都知道趙長年為了大家伙兒度過幾年的旱災累出病來，正在醫院里休養、正在醫院里動手術、正在醫院里情況不怎么好，有好幾個版本。

趙得地趙德山帶著寶妞喜妞過來的時候，聽到種種版本大受驚嚇，寶妞喜妞一起哭，直到看到她們的爹沒什么事情，兩個孩子這才收住哭聲，改為淚眼婆娑。

牛尾洼大隊要來交住院費，說砸鍋賣鐵也要交這個錢，其他大隊的也悄悄交住院費，均被告知趙長年住院不花錢。

又改為每個大隊留下幾個人，帶著錢在醫院里看護，前兩天無一例外的花錢給趙長年做吃的，后面被安秀努力拒絕，這才沒有再浪費下去。

這動靜鬧的，縣里也來看了兩次，剛好把趙長年幾年里做的貢獻表揚了一下，送了一面錦旗到病房。

武裝辦公室的人和縣里一起過來探視，回去就把縣里的評價和趙長年的病歷報告轉給趙長年的上司，得到回復也是好好照顧趙長年，讓他放下顧慮，不要總是想著歸隊，養好身體第一位。

醫院的領導們每天都來查房，和趙長年聊上幾句，對他關心備至。

十天以后趙長年出院，回到家里一看，這十天里各大隊送來糧食、肉干、還有錢，肖抱弟推不掉，只能存放在一起，等趙長年回來再想法送回。

趙得林來看趙長年，趙長年有點埋怨：“叔，你怎么不幫忙送回去呢？”

趙得林板著臉，站在他的炕前開始檢討：“族里批評我，村里也批評我，隊里和其他大隊都批評我，我接受。長年啊，前幾年過的艱難，叔一心只想著不讓大家伙兒背井離鄉，把重擔都壓在你身上。是叔的錯，叔向你承認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