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靖康之恥 二

北宋滅亡后，金人冊封一向主和的張邦昌為帝，國號“大楚”，建立了傀儡政權(quán)。

趙桓給已經(jīng)被張邦昌所用的大將王時雍、徐秉哲寫信：社稷山河，皆為大臣所誤，今日使我父子離散，追念痛心，悔恨何及！我們馬上就要啟程了，沒有鍋碗瓢盆，煩請給我們置買齊全，派人送過來。張邦昌也是不得已，請好自為之，不要牽掛我們。

趙佶一行分乘八百六十余輛牛車，一路上凄凄惶惶，趙佶見到韋賢妃（趙構(gòu)母）等人乘馬先行而去，竟不敢吱聲。四月七日，趙佶妃嬪曹才人如廁時，被金兵乘機(jī)奸污。八日抵達(dá)相州，適逢大雨不斷，宮女到金兵帳中避雨時又被奸淫，死者甚多。趙佶長吁短嘆，卻無可奈何。

在途經(jīng)燕山府的時候，宋徽宗正好碰上自己的生日——端午節(jié)，然而他并沒有收到金國送給他的生日蛋糕，而是收到一份請?zhí)Ｔ瓉矶宋绻?jié)是金國射柳、打馬球的日子，宋徽宗被請去參觀馬球賽。事后金元帥請宋徽宗寫一首捧場詩，宋徽宗無可奈何，只能提筆寫道：

錦袍駿馬曉棚分，

一點(diǎn)星馳百騎奔。

奪得頭籌須正過，

無令綽撥入斜門。

宋徽宗詩中說的正過、斜門，都是馬球場上的術(shù)語，明里是說，爭取頭籌應(yīng)該爭搶球子以大打射門，不要以偷襲的方式斜撥入門，詩中暗藏的含意則需要各自理解了。

趙佶焦渴難忍之際，看見路邊樹上掛著紫紅的桑葚，他如獲至寶地塞進(jìn)嘴里，一邊吃一邊對身邊的曹勛說：我還是小王子的時候，奶媽摘了桑葚，我吃了幾個，好吃極了。奶媽卻一把奪過，怕我吃壞腸胃，她擔(dān)當(dāng)不起。沒想到今天又吃到桑葚，真是美味。

曹勛安慰他：愿你走出半生，歸來仍是王子。

一路向北，越走越遠(yuǎn)，趙佶從大宋天子兼宮廷畫家又變身為現(xiàn)實(shí)主義詩人：

徹夜西風(fēng)撼破扉，

蕭條孤館一燈微。

家山回首三千里，

目斷山南無雁飛。

山一程，水一程，趙佶在燕山腳下曬心情：

九葉鴻基一旦休，

猖狂不聽直臣謀。

甘心萬里為降虜，

故國悲涼玉殿秋。

趙佶一路向北寫了近百首去國懷鄉(xiāng)的精品詩，有內(nèi)容有高度有格調(diào)有境界，這些詩本來可以成為不朽的經(jīng)典流傳下來，卻被他的兩個最親的人終結(jié)了。

公元1133年，趙佶十五子沂王和駙馬都尉劉文彥向金人誣告趙佶謀反，徽宗雖然在大臣斡旋之下逃過一劫，但致自己于死命的是兒子和女婿這個現(xiàn)實(shí)他無論如何接受不了。趙佶很絕望，終于用冬天里的一把火把那些懷鄉(xiāng)詩付之一炬。剩下的都是題壁或者是贈人流傳下來的。

金人押著宋徽宗等人一路向北，走到平順州歇腳，趕上七夕之夜，客棧召開的七夕酒會。趙佶看到一個當(dāng)?shù)嘏藥е鴰讉€美女載歌載舞陪酒賣唱，然后美女們把客人打賞錢都交給那個當(dāng)?shù)嘏耍瑒幼魃月桥司蛯λ齻冇执蛴至R。

一會兒一個美女進(jìn)來勸酒，一邊勸一邊流淚。趙佶本來就憐香惜玉，看她哭更是心疼，就問：“老鄉(xiāng)，你是誰家的孩子啊？”美女看了看門外，見那女人正在收錢罵人，沒有人注意這邊，就壓低聲音說：我是魏王的孫女，嫁給欽慈太后的侄孫。被金人抓到這兒，賣給一戶有錢的人家做妾，無奈他老婆容不下我，又把我賣到酒家給他們掙錢，稍不如意非打即罵。客官你喝完了這杯再喝一杯好嗎，我如果賣不完他們會打殘我的。

趙佶端起酒一飲而盡，又一飲而盡。美女看著趙佶又是感激又是親切，他問趙佶：“你也是東京人嗎？想必和我一樣是被抓來的吧？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客官請保重。”美女的話字字如刀，趙佶不好回言，只是暗暗流淚，目不忍視，魏王即秦王，趙廷美之后。真?zhèn)€是龍子鳳孫，流落到這個地位，而趙佶卻愛莫能助。

公主、王妃們一路上受盡屈辱，金人強(qiáng)迫她們換上不遮體的衣服，稍有不從即被斬首。

趙桓出發(fā)時被迫頭戴氈笠身穿布衣，騎著黑馬由金人隨押，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趙桓時時仰天號泣輒被呵止。日暮宿營時，金兵讓趙桓、太子及內(nèi)人手足并臥以防逃跑。四月十日將過界河，張叔夜悲憤難抑仰天大呼，扼吭而死。

1128年八月，趙桓、趙佶二帝抵達(dá)上京，金人命他們身穿孝服，拜祭金太祖阿骨打廟，然后又逼著他們父子到乾元殿拜見金太宗完顏晟。金太宗封趙佶為昏德公，趙桓為重昏侯。接著又下令皇太后、皇后入金宮“賜浴”，也就是當(dāng)著他們的面洗澡。朱皇后不堪污辱，當(dāng)天投水自殺身亡。

或許是怕朱氏寂寞，趙佶的婉容王氏也自殺了。原來粘罕看到婉容后要求皇上把她賜給自己做兒媳婦，王氏聽到這個消息，拔出隱藏在衣服里的小刀，惡狠狠地殺死了自己。

生是一種茍且，死反而是永遠(yuǎn)的解脫。金人把王氏葬在她自殺的地方，并且豎了一塊牌坊：

貞烈那堪黠虜求，

玉顏甘沒塞垣秋，

孤墳若是鄰青冢，

地下昭君見亦羞。

宋姬是肅王趙樞的女兒，小時候在肅王府后花園的河邊戲水，撈到一個金印，上邊有“金妃之印”的字。金兵破城，宋姬也被押北上。到了國都，金主將窈窕動人的宋姬納入后宮。宋姬得知徽、欽二帝被押解去五國城，滿懷悲憤地斥責(zé)金熙宗野蠻霸道禽獸不如，金熙宗掏出隨身攜帶的小匕首將宋姬殺死。宋姬血濺桃花，一縷香魂飲恨異鄉(xiāng)。

1127年7月，宋徽宗讓曹勛悄悄逃回南宋，傳遞自己這邊的悲慘情況。

曹勛接到宋徽宗的命令后，歷經(jīng)千辛萬苦才回到南宋，他見到趙構(gòu)后，拿出趙佶賜給趙構(gòu)的八個瘦金體大字：“可便即真，來救父母。”曹勛又拿出趙佶沒有當(dāng)皇帝時穿的一件背心，上面有韋后繡的一只展翅欲飛的小蝴蝶。曹勛說這是太上皇的信物，來的時候讓我千萬告訴皇上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趙構(gòu)接到老爸的信物后禁不住痛哭流涕，他一次次化悲痛為力量，高喊要迎還二帝，還我河山！

趙構(gòu)真的想迎還二帝嗎？恐怕未必。徽宗是爸爸，而且已經(jīng)是太上皇，再次做皇帝的希望不大。但是宋欽宗不同，他年紀(jì)不大，而且是之前的正牌皇帝，又是趙構(gòu)的哥哥，他回來高宗肯定要裝模作樣地歸還皇位，萬一欽宗接受了呢？大家想想，宋欽宗為了鞏固皇位，連親生父親倒的酒都不肯喝，還殺了徽宗的近臣童貫等人，他肯定愿意當(dāng)皇帝啊！他當(dāng)皇帝，高宗當(dāng)什么呢？再者宋欽宗只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他歷盡千辛萬苦建立南宋，自然想把皇位傳給自己的兒子，怎么會讓給同父異母的哥哥呢。所以迎還二帝只是口號而已。他肯定不希望哥哥回來。

趙佶對爸爸宋神宗懷著很深的感情，關(guān)于老爸改革的是是非非從來不議論不腹誹，就連王安石也從來不加褒貶。在五國城里坐井觀天的日子，聽說外面有人售賣老爸的會議紀(jì)要，冰天雪地中脫下御寒的衣服拿去換這份會議紀(jì)要。曹勛把這件事告訴給趙構(gòu)，心里的臺詞是：能不能像你爸孝敬他爸一樣孝敬你爸。

宋徽宗趙佶雖然治國無能，但在生育子女方面卻成為皇帝中的佼佼者。《宋史》記載，北宋滅亡前，宋徽宗已有三十二個兒子和三十四個女兒。但靖康之變后，絕大部分兒女都跟隨他做了俘虜，客死他鄉(xiāng)。女兒們還被送到洗衣院，或者分配去服侍金熙宗和皇族子弟。

“浣衣院”不是什么洗衣服的院子，而是金國皇族挑選宮女，尋歡作樂的地方。大批北宋的女性撐過漫長的北上之路抵達(dá)上京之后，就被作為戰(zhàn)利品，作為戰(zhàn)敗國的賠款，被迫穿上金人底層奴隸穿的服裝“身披羊裘，袒露上體”，送入這里淪為官妓，供金國的男人們發(fā)泄獸欲。

進(jìn)過“浣衣院”的不乏曾經(jīng)身份顯赫的女子，比如宋徽宗的妃子，后來南宋開國皇帝宋高宗的母親韋氏，以及宋高宗的發(fā)妻邢秉懿。

曾經(jīng)尊寵一時的貴族女人，沒上過戰(zhàn)場，災(zāi)難來臨時就亂了陣腳，不敢活，也沒勇氣去死，只好行尸走肉一般，委曲求全忍受各種屈辱。

南宋建國后，趙構(gòu)的生母韋氏，和發(fā)妻邢秉懿才得以離開浣衣院，跟徽、欽二帝一起囚禁在漢人聚居的五國城。

邢秉懿翹首以盼，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帶領(lǐng)軍隊(duì)來拯救公婆和自己，可結(jié)果卻盡是失望。

紹興9年，宋高宗在位12年，邢秉懿于五國城逝世，時年34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