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杯酒釋兵權(quán) 二

宋太祖道：“你們請起來，我有一個主張，與你們好好商量?！笔匦诺热寺局眮恚翁媛f道：“人生如白駒過隙，少而壯，壯而死，不過一瞬間的事，到了撒手之時，縱有富貴，也難帶去，惟有趁活在世上的時候，多積金銀，厚自娛樂，令子孫不至窮苦，方才不負此生，我為你們打算，不如辭去兵權(quán)，出守大藩，多置田宅，為子孫立個長久基業(yè)，自己卻買些歌童舞女，日夕歡娛，安享富貴，以樂余年?！笔匦诺热肆⒓凑f道：“我們蒙皇上憐念，一至于此，敢不謹遵圣諭么？”

第二天石守信、高懷德、王審琦、張令鐸、趙彥徽等上表聲稱自己有病，紛紛要求解除兵權(quán)，宋太祖欣然同意，讓他們罷去禁軍職務(wù)，到地方任節(jié)度使，并廢除了殿前都點檢和侍衛(wèi)親軍馬步軍都指揮司。禁軍分別由殿前都指揮司、侍衛(wèi)馬軍都指揮司和侍衛(wèi)步軍都指揮司，即所謂三衙統(tǒng)領(lǐng)。在解除石守信等宿將的兵權(quán)后，太祖另選一些資歷淺，個人威望不高，容易控制的人擔任禁軍將領(lǐng)。禁軍領(lǐng)兵權(quán)析而為三，以名位較低的將領(lǐng)掌握三衙，這就意味著皇權(quán)對軍隊控制的加強，以后宋太祖還兌現(xiàn)了與禁軍高級將領(lǐng)聯(lián)姻的諾言，把守寡的妹妹嫁給高懷德，后來又把女兒嫁給石守信和王審琦的兒子。張令鐸的女兒則嫁給太祖三弟趙光美。

王審琦在軍中威望很高，最開始他跟隨郭威征戰(zhàn)天下，因為勇猛無敵，受到郭威的青睞。

周世宗柴榮繼位之后，王審琦同樣因為功績斐然而受到重用。

趙匡胤陳橋兵變，王審琦站在他這邊，此后又幫助趙匡胤平定天下。

王承衍是王審琦的兒子，當時家中已有一位妻子樂氏，與王承衍夫妻生活尚可。按照一般情況，已婚之婦都不在皇帝選駙馬考慮的行列。不過王承衍的父親是王審琦，為了拉攏和安撫王審琦父子，趙匡胤便將昭慶公主賜給王承衍了。有人問，王承衍不是已經(jīng)娶妻了嗎?難道宋太祖把他的嫡長女嫁過去作小?這自然是不可能的。

宋太祖于是下旨讓王承衍休妻，以便與昭慶公主完婚。樂氏明明知道自己沒有做錯事，可是在皇權(quán)面前不得不低頭。

與漢高祖劉邦和明太祖朱元璋不同，宋太祖巧妙地收走兵權(quán)，給老將們留下了體面和性命。

老將退出，新兵上線。宋太祖對老將忌憚，但是對他們的孩子還是比較放心的。

王審琦后來被封為忠武軍節(jié)度使，賜給住宅，留居京師。為了拉攏和安撫王審琦父子，趙匡胤給昭慶公主和王審琦的兒子王承衍賜婚。

當時王承衍已經(jīng)娶妻，昭慶公主嫁自然不可能作小。宋太祖就下旨讓王承衍休妻。

樂氏明明沒有做錯事，可是不得不對皇權(quán)低頭。

在經(jīng)過一系列的罷免兵權(quán)和政治聯(lián)姻之后，宋太祖已經(jīng)牢牢地將兵權(quán)掌握在自己手中?？梢哉f五代十國時期的諸藩鎮(zhèn)擁兵自重，“兵權(quán)所在，則隨以興，兵權(quán)所去，則隨以亡”的時代終結(jié)了。

石守信在后周時，參與高平之戰(zhàn)、淮南之戰(zhàn)，累官殿前都指揮使、義成軍節(jié)度使，與趙匡胤結(jié)為異姓兄弟，成為“義社十兄弟”的成員。北宋建立后，率軍討平李筠、李重進叛亂，出任馬步軍副侍衛(wèi)都指揮使、侍衛(wèi)親軍馬步都指揮使等職。

后來發(fā)生的一件事，讓石守信認識到：皇帝對他的猜忌，并不那么容易消除。

石守信有位朋友姓梁，其子梁周翰文才出眾，很受石守信待見。梁周翰也很有本事，趙匡胤想讓他留在自己身邊當“秘書”。

在一次酒宴上，趙匡胤對石守信說了這個想法。石守信回家后，將這一好消息告訴了梁周翰。梁周翰急忙上書一封，對皇帝表示感謝。不料，收到“感謝信”的趙匡胤龍顏大怒，不僅撤銷了這項任命，還把梁周翰趕出京城。

石守信明白，趙匡胤明著是貶謫梁周翰，暗地里是責怪他插手政治，干預(yù)人事任免。認識到這一點，石守信從此不問政治，在天平軍節(jié)度使的崗位上埋頭“苦干”，“專事聚斂，積財巨萬”，踐行“享樂主義價值觀”。

過了數(shù)年，太祖欲召天雄軍節(jié)度使符彥卿入典禁兵。符彥卿系宛邱人，幼擅騎射，壯益驍勇，歷晉、漢兩朝，已累鎮(zhèn)外藩；周太祖即位，授天雄軍節(jié)度使，晉封魏王。世宗迭冊彥卿兩女為后。就是光義的夫人，也是彥卿第六女。所以周世宗加封彥卿為太傅，宋太祖更加封他為太師。此時因?qū)浂嘁丫玩?zhèn)，乃欲召彥卿入值。

趙普聞知消息，忙進諫道：“彥卿位極人臣，豈可再給兵柄？”

太祖道：“朕待彥卿素厚，諒他不至負朕?！?

趙普突然道：“陛下奈何負世宗？”【問得好！兜心一拳?！?

太祖默然，因即罷議。既而永興軍節(jié)度使王彥超，安遠軍節(jié)度使武行德，護國軍節(jié)度使郭從義，定國軍節(jié)度使白重贊，保大軍節(jié)度使楊廷璋等，同時入朝，太祖與宴后苑。

赴宴的五個人里，有的忐忑不安，因為心里有鬼，比如說王彥超。有的憤憤不平，因為實在難受，比如郭從義。

如果大家還有印象的話，當年趙匡胤浪跡天涯，驢行四海的時候，曾經(jīng)投奔到王彥超手下，當時王彥超同志眼拙，沒看出來眼前這個一身丐幫打扮、嘴角掛著鼻涕很潮很fashion的同志后來能混成開國皇帝，于是，隨便拿幾貫錢就給打發(fā)了，整得小伙子的心哇涼哇涼滴。

這件事情，王彥超忘不了，趙皇帝當然更忘不了。

早在建隆二年（公元961年），趙匡胤穿上皇袍才剛剛一年，他就在一次宮廷宴會中酒后失言，笑著問王彥超：愛卿，當年你在復(fù)州，朕去投靠你，你怎么不收留我呢？

趙匡胤這一笑，王彥超嚇得夠嗆，怎么看怎么覺得皇帝這笑容里藏著一把明晃晃的刀，王彥超嚇壞了，他立即避席跪倒，說出了想了好多好多年的圓場話——當年臣不過是個防御使，一勺的淺水怎么能容得下神龍呢！要是陛下當年真留在我那小地方，您還能有今天嗎？

第二天，被嚇得差點大小便失禁的王彥超，立刻寫檢查，主動認錯，準備受罰，雖然趙匡胤借口一切都是醉酒惹的禍，好言安慰了一番，但是這一驚一嚇，畢竟還是在老王脆弱的心靈里留下了難以抹去的陰影。

如今，再次接到皇帝的邀請函，參加這莫名其妙的夜宴，王彥超心里又不免打起了鼓。

再說郭從義，這位節(jié)度使是位地道的行伍人，勇猛善戰(zhàn)，沒有什么歪心思?？哨w匡胤對他也不放心。

幾天前在最初的殿廷接見時，趙匡胤曾微笑著向他致意，說：“郭愛卿，聽說你馬球打得非常好，今日為我表演一下如何？”

郭從義正中下懷，他二話沒說，當場甩掉禮服下殿，騎馬縱橫馳騁，周旋擊拂，史稱“曲盡其妙”。之后人人喝彩，郭從義也喜氣洋洋地上殿謝恩，結(jié)果趙匡胤似笑非笑地說：“你球打得可真好啊，可惜，這是將軍應(yīng)該做的事兒嗎？”

郭從義僵那兒了，他不知道皇帝為什么要玩他？但就是這樣，他仍然得出席皇帝特意為他們舉行的特殊酒會。席間，趙匡胤舉杯對赴宴的王彥超等人說：“卿等均國家舊臣，隨朕鞍前馬后，南征北戰(zhàn)，戎馬倥傯，至今尚無休養(yǎng)安樂的時候，這實非朕禮待賢臣的本意。”王彥超馬上領(lǐng)會了趙匡胤的意圖，當即離席跪奏道：“臣素來功微，承蒙恩寵。如今年事已高，希望陛下能恩準臣告老還鄉(xiāng)?！壁w匡胤也馬上離席，親自扶起且嘉慰道：“您可以稱得上是謙謙君子了?！比欢湫械碌热藚s不明白趙匡胤的用意，歷陳平昔的戰(zhàn)功及履歷艱辛。趙匡胤聽后說：“這是前朝的事，不值得再提了?！薄疚湫械聦嵤潜坎??！?

武行德等人以為自己不提辭職的事，皇帝也就不好意思解職，可是不要忘了，領(lǐng)導(dǎo)總是有辦法的：既然你們不打辭職報告，那么就由我來下發(fā)免職決定吧。

趙匡胤迅速下達了詔令，解除了武行德等人的節(jié)度使職務(wù)，同時給了武行德一個太子太傅的榮譽稱號，授予郭從義、王彥超、白重贊、楊廷璋等人上將軍的虛職，這就是史書上所說的“罷鎮(zhèn)改官”。惟王彥超留鎮(zhèn)如故。后人有詩嘆道：

尾大原成不掉憂，

日尋禍亂幾時休？

誰知杯酒成良策，

盡有兵權(quán)一旦收。

就這樣，幾個人喜氣洋洋赴宴來，垂頭喪氣出宮去。武行德等人嘆息幾聲之后突然頓悟。這一天，在宋朝都城開封府的大街上，四個年過花甲，鬢發(fā)斑白的老兵把臂高歌，漸行漸遠，終于走出了所有人的視線，只有他們的歌聲還隱約可聞：

“漫揾英雄淚，

揖別帝王家。

想當年金戈鐵馬稱雄壯，

不過是胡亂廝殺。

攢家一把刀，

今天刀放下，

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且莫道種豆反得瓜……”

趙匡胤生于一個沒落世家，早年歷盡生活的坎坷，十分了解社會最底層人們的疾苦，他決心以自己的努力來改善這個社會。他成了大宋的開國皇帝后，富貴不忘本色，照樣簡樸律己，日常生活很樸素，衣服、飲食都很簡單，如其衣服也只有登殿上朝時的赭服是用綾錦做的，其他大多只是絹布，有的和一般小官吏的布質(zhì)是一樣的，而且常洗了再穿，很少換新。

趙匡胤的內(nèi)宮，是歷朝歷代最簡樸的，宦官只有五十余名，宮女也只有二百多名。即便如此，趙匡胤都認為太多了，還遣散自愿出宮的五十余人?；蕦m里的裝飾也都很樸素，連窗簾都用很便宜的青布制成。一頂落色甚多的舊轎子作為皇帝的座駕，他居然用了不少年。

宋太祖穩(wěn)定了內(nèi)部，雄心勃勃，準備出兵統(tǒng)一全國。當時，五代時期的“十國”，留下來的北方有北漢，南方還有南唐、吳越、后蜀、南漢、南平等。要統(tǒng)一全國，該先從哪里下手呢？先打北漢，還是先打南方呢？宋太祖想了幾天，還是決定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