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狗說的
“唉......”
暮色四合，幽幽嘆息。
凜冽的山風卷著濕冷的寒氣，刮過寂靜的伏家小院。
沉重的鉛灰色云層隨風而聚，低低地壓在山巒的脊背上，將最后一絲天光也吞噬殆盡。
由此，伏磊和王梅的身影更顯落寞。
前者佝僂著背，身上還有一串新鮮的腳印，背上本該沉甸甸的竹簍，此刻卻空蕩蕩。
后者挎著的另一個竹籃子也是空無一物，兩人臉上只剩下沉重的愁苦。
在聽到“交貨”兩個字時，仿佛泄氣皮球，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不過在見到凌泠傷勢奇跡般復原后，夫妻倆擠出一抹勉強的笑容，但沒有說話。
凌泠敏銳地察覺到他們身上除了疲憊，還有一種幾乎凝成實質的壓抑。
“伏大哥，怎么了？”
伏磊一言不發，只是把空簍子輕輕地頓在墻角。
“完了…以后…怕是都沒有以后了。”王梅疲憊地靠著門框，長長嘆了口氣，聲音沙啞而苦澀。
“王嫂子？怎么回事？”見狀，凌泠心頭一緊，追問道。
王梅看了他一眼，自顧自回屋，而琳瑯和璇璣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兄弟，既然傷好了，你還是快點走吧。”伏磊嘴唇微掀：
“我們家窮，添不起一雙筷子。”
這話聽上去有些咯耳朵，但他聽出了話外之音。
“誰說我傷好了？”說著，他握拳扣擊左胸口，耍起了無賴：“這里還是很痛！”
伏磊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珠，那雙黯淡無光的死魚眼此刻布滿血絲，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
“算了，隨你吧，反正勸你，你又不吃這一套。”
此刻，凌泠真正見識到了什么叫“一秒釋懷大法”，剛剛還壓抑無比的伏磊，轉瞬間恢復了平靜。
就像一潭死水。
說完，他伸了個懶腰，像個沒事人似的，照例去煮晚飯。
【有意思，這個伏大哥相當有意思。】
屋內，傳來王梅的哭泣聲，凌泠頓感揪心。
見兩個大人打算自己扛，他只得把想要幫忙的想法向兩個小的轉移:
“噓！告訴你們個秘密，跟我來。”
見他煞有介事的模樣，兩個孩子點點頭，悄咪咪地跟凌泠來到門口樹冠如蓋的樸榆樹下。
“原本還想以普通人的身份跟你們相處，事到如今，不得不坦誠了。”凌泠雙瞳浮現異色，微微亮起:
“沒錯！我就是傳說中救苦救難的采菇仙人，百蕈靈君！”
語落，他的頭頂浮現一朵透明靈芝，并且不斷變換形態。
他哪里知道，自己這心念一動的產物，正是當初赤沙大圣費進丟失的神品仙芝。
二孩見狀大驚，當即被這一幕唬住。
“有何困難，速速說來，為師幫你們做主。”
凌泠加大眼睛發光的效果，看上去還真像那么回事。
于是，弟弟璇璣上了他的鬼當。
他指著遠處黑沉沉的大山方向，聲音低沉壓抑，仿佛從牙縫里擠出來：
“山…山被姓楊的圈了！那個挨千刀的楊扒皮！”
“楊扒皮？”
關于鎮上最大的鄉紳，凌泠一無所知。
“對！就是那個楊塔密！”
琳瑯接過話頭，眼圈發紅，帶著哭腔:
“就前幾天，村長突然說從‘野貓洞’到‘大寨地’那一片最好的菌山，都歸他楊家所有了！
叫什么‘楊氏山場’！以后沒他楊家的許可，誰也不準進去采菌、打獵、砍柴！
當時我們村子里的人都覺得這是騙人，可就在下午，他們在山道下安排了打手，但凡是上山撿菌子的人都被他們扣了下來。
他們不僅打人，還要罰款……”
“嘖！”凌泠如遭雷擊:
“你阿爹被他們打了？！”
璇璣點點頭:
“那山…那山自古以來就是我們采菌人活命的地方！他們說占就占！”
“憑什么？”
璇璣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木干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樹倒是沒事，他的拳頭卻擦破了皮。
他喘著粗氣，回憶起白天的遭遇，眼中怒火更熾。
當從鄰居左嬸口中得知自己父母被楊家雇傭的打手扣在山道上后，他們便趕上了山。
親眼目睹自己的父親被人像螻蟻一般踩在腳下肆意蹂躪，那一刻，他只覺心碎……
一股冰冷的殺意和巨大的無力感像毒蛇一樣纏繞上他的心臟。
自有認知以來，他再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人生于天地間，弱小，就是原罪。
凌泠輕拍他的肩膀，語氣堅決，口吐芬芳:
“娘的楊扒皮，欺我恩人，辱我弟子，看本仙君扒了他的皮！”
為了增強自己所言的真實性，安撫兩個孩子受傷的心靈，凌泠當即施展御風卷黃塵造勢。
果然，在見識到他的“神通”后，兩個孩子眼中有了“光”。
“對了，那所謂的‘貨’又是什么意思？還有你們這地方都有哪些強者？具體什么實力？”
見他們有了安全感，凌泠趁勢追問，在豐富自己“世界觀”的同時，為之后的行動提供判斷依據。
在取得一定的信任度以后，對方果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原來如此，所謂的貨，是學費啊，那行，明天我隨你們走一趟。”
夜幕降臨，伏磊的喊聲傳入耳中:
“吃飯了！”
用餐時，氣氛說不出的詭異。
面對生存威脅，伏磊依舊淡然，而她的妻子卻呈現出另一種極端，那種溢于言表的焦慮感極富感染力，令旁人如坐針氈。
仿佛這一頓，就是最后的晚餐。
當凌泠試圖窺探兩人命運線的時候，愕然發現，這能力，居然莫名消失了。
“王嫂子莫慌。”
凌泠拿出早已準備好的一枚下品靈石放到桌上:
“錢，我有。”
何以解憂，唯有暴富，這話不假。
看著桌上的下品靈石，夫妻倆面面相覷。
“哈哈哈。”伏磊放下碗筷，放聲大笑:
“我說什么來著，冥冥中自有天意，是命，就得認。”
對于他認命的論調，王梅本想說什么，最終還是收了聲，未做推辭。
“爹，娘，沒想到吧，師父他可是百蕈靈君！”
琳瑯面露得意之色。
夫婦倆瞪大了眼睛，扶碗的手微微顫抖。
“去去！可不敢瞎說！誰是你們師父！誰又是百蕈靈君！你們當是過家家呢？”
見凌泠人前人后各一副嘴臉，二子耿直，面露鄙夷之色:
“也不知是誰，拍著胸脯騙小孩說自己練氣境三層？”
凌泠扒了口飯，臉不紅氣不喘:
“狗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