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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真實傷害!

曹洪先安排郭表休息,自己則焦急地等待著黃庸的消息。

盡管已經沒有當年的刀兵碰撞廝殺,可曹洪只感覺比當年的更加惶恐、緊張甚至激動,他好像感覺要打一場死戰,這等待的感覺讓他渾身燥熱難安。

“將軍,石仲容來了!”老婦人顫聲說著。

曹洪點了點頭,猛地起身迎出去,可看見來人,他頓時一怔。

“弟兒,怎么是你?!”

曹洪之前與黃庸、劉慈商議,他們要盡量裝不熟,用石苞來居中聯系。

就算石苞被發現、被抓住了,劉慈和高柔都是自己人,也有回旋的余地。

沒想到黃庸居然甘冒奇險,天剛剛微亮就迫不及待親自到來了。

“進來!”曹洪拉著三人迅速進了屋中,又讓人仔細查看郭表,防止郭表提前醒來。

黃庸看著曹洪緊張的樣子,微笑道:

“阿兄,沒什么好怕的,這已經不是月余之前我等要東躲西藏的時候了。”

曹洪這才松了口氣,低聲道:

“按咱們之前說的,我已經跟郭表說起,這老兒感動不已,之后如何?”

“我與劉兄下獄。”黃庸斬釘截鐵地說,不等曹洪驚呼,黃庸又趕緊說道,“當然現在已經不用我們親自進去,精神坐牢就行了。

只是此刻是一刻不能再等待,所以我才親自來——

阿兄要立刻將議肉刑之事送到陛下榻前,待議肉刑之事發動,就能讓郭表與郭皇后傳遞消息,讓郭皇后知道我與劉兄下獄,其他的事情如何,郭皇后自然明白該怎么做。”

曹洪沒有問為什么,他站起身來,迅速從一邊拿出經過石苞潤色,已經檢查過無數遍的奏疏,沖黃庸點了點頭。

他能感覺到,大家籌謀這么久,此刻已經到了決戰之時。

以前的決戰要曹洪拔刀,現在一把年紀了,居然要開始動腦,真是一件讓他始料未及又百感交集的事情。

曹子桓啊曹子桓,如果不是你苦苦相逼,我曹洪也想安樂晚年。

是你先不仁,就別怪我這個當叔父的不義了。

“弟兒先稍待,我這就去……你們要千萬小心!”曹洪繃著臉道。

黃庸輕松地點頭:

“如果我料地不錯,阿兄這次應該有機會當上輔政大臣了,日后兄弟們,還得讓阿兄多多關照。”

·

天明,曹洪立刻派人將早就準備好的正式奏疏送入尚書臺,交到了陳矯的桌案前。

陳矯看著上面歪歪斜斜的文字,興奮地猛拍大腿,滿臉歡喜之色。

“大事濟矣!”

之前曹洪一直在拖延,導致陳群的態度不太美好,陳矯都擔心要是曹洪最后把這件事鴿了,陳群暴怒之下非得在朝堂上掀起巨大的紛爭跟曹洪爆了。

好在,曹洪還是信守承諾的。

在奏疏上,曹洪非常謙恭誠懇地表示自己下獄一次之后才發現法度原來如此嚴厲。

之前武帝還在的時候就常常感慨漢法嚴格,動不動就鬧出人命,為了生靈的性命,還是肉刑更加公道,只是當時天下亂戰不休,武帝要把精力放在軍事上,并囑托曹洪日后找個合適的時機再將此事提出來。

之前很多人勸說曹洪,告訴他這件事不要再提起,不然會損害自己的名聲。

可曹洪身為大魏宗室,常常覺得自己應該用這殘軀為大魏做點事情,因此覺得機會已經成熟,冒天下之大不韙,主動提起肉刑之事。

曹洪這奏疏一看就有高人指點。

曹操都死了好幾年了,他活著的時候確實也討論過肉刑,但是被拖過去了,有沒有囑托曹洪日后再提起肉刑之事也無從問起,誰質疑誰可以自己下去親自問問。

不僅拿出曹操背書,曹洪還恰到好處地展現了自己不惜身、不求名,一心只想為大魏做事的偉大情懷,確實是有點讓人作嘔。

但管他呢。

只要寫了,就完成任務了。

陳矯立刻猛地一拍桌案,沉聲道:

“立刻將奏疏送上去,交給陳鎮軍與三公同議!”

事不宜遲,必須趁著曹丕還有一口氣將事情敲定,不然新皇登基又要夜長夢多。

陳矯一刻不敢耽誤,立刻叫人傳抄,火速送到侍中寺、御史臺,接下來太尉鐘繇、司徒華歆、司空王朗三人也各自收到了陳矯讓人傳抄的奏報。

宮內一片喧囂,中書不敢怠慢,立刻將奏報再次送到了曹丕的面前。

寢宮深處。

濃郁的藥味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檀香,彌漫在空氣中,沉悶得令人窒息。

厚重的帷幔低垂,遮擋了大部分的光線,只留下角落里幾盞昏黃的宮燈,映照出床榻上那個奄奄一息的身影。

曹丕躺在那里,形容枯槁,面色蠟黃如同敗葉。

曾經雄心萬丈、文采風流的天子,如今只剩下一具被病痛和歲月徹底掏空的軀殼。

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眼睛半睜半閉,眼神渾濁渙散,早已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只能模糊地辨認出一些人影和光暈。

時間,對于此刻的他來說,已經失去了意義。

白天和黑夜,不再有清晰的界限。

他大部分時間都處于昏睡和半昏迷的狀態,偶爾清醒片刻,也只是被無休止的咳嗽、疼痛和窒息感所折磨。

夏侯尚死后,曹丕也一下堅持不住了。

他已經無法起身,偏偏一時又死不了,只能感覺痛苦的潮水一點點將他淹沒,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一點點地從這具殘破的身體里流逝。

讓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夏侯尚死前到底是怎樣的孤獨和絕望。

他不甘心!他才四十歲!

他還有那么多的事情沒有做!他還沒有一統天下!還沒有證明自己是遠遠超過父親的人。

可是,不甘心又如何?

命運的判決已經下達,他無力抗拒。

這些日子,他變得異常煩躁,也異常脆弱。

任何一點微小的聲響,任何一件無關緊要的瑣事,都能輕易地激怒他,讓他陷入狂躁或絕望。

他越來越無法忍耐身邊人的笨拙和吵鬧,也越來越無法忍受那些沒完沒了的政務奏報,甚至郭皇后在他身邊垂淚哭泣都讓他極其煩惱,迫不及待地將她攆走。

可郭皇后走了,他在清醒的時候卻總是能看到一些更加熟悉的面孔……

曹彰一臉血污看著他,甄氏一身白衣看著他,王粲、陳琳、桓階滿臉不甘地看著他,更遠處,似乎還有曹植、鮑勛那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攪得曹丕痛苦不堪。

都走。

都走吧。

他只想安安靜靜地,有尊嚴地,等待死亡的降臨。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劉放躬著身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床榻邊,手中捧著一份剛剛送到的奏疏。

“陛下……”劉放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無限的小心和敬畏,“尚書臺……呈上宗正曹洪的奏疏,請陛下御覽。”

曹丕費力地轉動了一下眼珠,渾濁的目光落在劉放手中的絹書上,眉頭立刻痛苦地皺了起來。

曹洪……

這個名字他完全不想聽到。

之前起復曹洪只是權宜之計,是曹丕捏著鼻子認的。

病重時他什么人都不想見,更別說聽到曹洪的名字。

他想讓劉放滾,可身為皇帝的尊嚴和責任感,還是讓他虛弱地開口問道:

“有屁快放。”

“唯。”

劉放誠惶誠恐地說著,將奏疏的內容讀給曹丕,才讀了幾個字,曹丕已經勃然大怒,劇烈地咳嗽起來。

“肉刑?”

“呃,是肉刑……”

“屁大點事……屁大點事!”曹丕還以為是吳蜀打過來了,可送到榻前的,居然是這種小事——起碼對他來說,現在這是再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股難以遏制的煩躁和厭惡涌上心頭。

他甚至沒有力氣發火,只是虛弱地揮了揮手,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拿……拿走……朕……不想看!”

劉放見狀,心中一凜,連忙將奏疏收起,不敢再多言。

曹丕喘息了幾聲,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那股煩躁感并沒有因為奏疏的撤走而消失,反而更加強烈了。

這些瑣事,這些沒完沒了的爭斗……都與他無關了。

他只想睡個安穩覺,等待死亡的到來。

這個念頭,如同冰冷的錐子,刺穿著他混沌的意識。

不!

還有一件事,做完這個,朕才能安寢。

一股微弱但堅決的力量,支撐著他幾乎熄滅的生命之火。

他猛地睜大了眼睛,雖然視線依舊模糊,但眼神中卻迸發出一絲決絕的光芒。

他看向侍立在側、如同影子般安靜的劉放,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了斷斷續續卻不容置疑的命令:

“劉……劉子棄……”

“臣在!”劉放連忙俯身應道。

“傳……傳朕旨意!”曹丕喘著粗氣,每一個字都異常艱難,“立……立刻……派人……去揚州,叫文烈回來!朕,要見他!”

劉放一凜,隨即劇震。

他知道,曹丕最后的時刻終于到了。

他不再堅持,要開始籌謀自己的身后事了。

不等劉放細想,曹丕的聲音再次響起,更加急促,也更加虛弱:

“詔……子丹、長文、仲達進來,日后這些,這些繁復之事,莫要,莫要再讓朕煩惱。

朕要立太子了,問問他們,誰……誰做太子更好,他們斗吧,去找太子斗,別來煩朕了!”

劉放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渾身汗毛倒豎!

他意識到,自己正在見證一個歷史性時刻。

“臣……遵旨!臣立刻去辦!”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卻發現曹丕在說完那句話后,仿佛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頭一歪,又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議肉刑啊。

陳長文這一步走的真美,看來日后朝堂要被長文牢牢把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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