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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我曹子廉又回來了!

第二天清晨的陽光尚未完全驅散洛陽城頭夜里的寒意,城內的大小府邸卻早已因為一個爆炸性的消息而騷動起來。

驃騎將軍府,自曹洪被削爵為民之后就完全荒廢了,曹洪生怕得罪人,完全不敢回去居住。

可此刻府門大開,往日里門可羅雀的景象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車馬喧囂,人頭攢動。

曹氏宗族的各房子弟、依附曹洪的舊部將領,凡是還能與這位落魄元老扯上些關系的人,幾乎都聚集到了此處。

曹真來了,曹瑜來了,甚至……稱病的曹叡也派來了自己小妾的父親毛嘉,場面一時極其熱鬧。

以曹洪的面子未必能做到這點,但昨天曹洪四處送信,說今天要公布一件大事,眾人聽到消息都毛骨悚然,不敢不來。

這可是大是大非的場合,哪怕是曹真也不敢不來!

寬敞的正堂內,曹洪身著一身嶄新的、料子考究的深衣,雖然沒有官袍加身,卻刻意挺直了腰板,努力擺出一副莊重肅穆的姿態。

他站在堂上,面對著下方黑壓壓的人群,聲音洪亮,帶著許久未有的自信和威嚴。

這是他失勢以來,從未有過的“高光時刻”,以至于讓他渾身顫抖,連當年汴水大戰和之前下獄時都不曾如此。

“諸位親友,諸位袍澤!”

曹洪清了清嗓子,目光掃過下方那一張張或好奇、或敬畏、或疑惑的面孔,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

我曹子廉又回來了!

你們這些之前欺負我的人都給我等著。

吃了我的,都給我吐出來!

拿了我的,都給我還回來!

他深吸一口氣,將黃庸教給他的說辭,用一種慷慨激昂的語調娓娓道來:

“近來洛陽城內,流言四起,污穢不堪!竟有宵小之徒,膽大包天,造謠生事。

是,都是親眷,我也不隱瞞不避諱了——那些小人胡亂生事,居然言郭皇后與司馬叔達有舊!

這是什么狗屁!一派胡言!無恥之尤!我知道,大家都生怕惹禍上身,誰也不敢出言辯解,怕惹來眾怒。

好,我來!我曹洪不怕!”

他捶胸頓足,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我曹洪,當年追隨武皇帝起兵的時候早就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現在宗室又遭小人構陷,我又何懼性命!

你們今天把從我這聽到的都說出去,就說是聽我曹洪說的!那些鼠輩知道個屁,只有我曹洪,才知道這一切緣由!”

堂下眾人被他這番義正辭嚴的開場白鎮住了,一時間鴉雀無聲。

曹洪滿意地看著眾人的反應。

不愧是我弟兒,三兩句話,就把曹某不惜身、不怕死的形象立起來,還狠狠教訓了一番這些晚輩。

曹真你倒是不服啊,來啊,說我不是啊?

曹洪目光掃過眾人,這會兒誰敢說不是,大家紛紛點頭,完全表示聽曹洪的,你說啥是啥!

“如諸君所知,當今郭皇后,實乃世家閨秀,其父更是做過太守。”曹洪的聲音抑揚頓挫,“其母姓董,亦是大家名門,家世不凡。

只因當年董賊亂政之后,袁紹竊據河北,因為覬覦郭家資財,竟以沒收董賊家眷為由毀傷郭家,以至于皇后家眷流離。

皇后彼時年幼,只能逃去他鄉,幸得銅鞮一富戶收養,視若己出,備受尊重!”

“那富戶本欲將皇后許配給自家獨子,誰料天有不測風云,那英杰又被袁氏所害,殞身官渡,皇后命途多舛,孑然一身,后機緣巧合,得遇陛下。

陛下察其賢淑,憐其遭遇,兩人一見如故,遂稟明武皇帝,納入東宮,一直互相提攜扶持,直到今日!”

曹氏宗族都知道曹洪在扯淡,一時都驚了。

別說,這編的有鼻子有眼的,出門還真能解釋。

而且曹洪居然冒著徹底毀掉自己名聲的風險編造這種鬼話,等于將天下人的矚目都吸引到他身上,萬一穿幫,日后史書上肯定會把他吊起來罵,看來他確實是為了宗室名譽,已經將自己的名譽置之度外了!

曹洪繼續說道:

“至于清河太守司馬叔達,那更是高尚士!

皇后當年入東宮之時,身份低微,叔達先生雖亦在東宮任職,但二人地位懸殊,素無往來,何談引薦?更遑論有什么私交?這純屬無稽之談,惡意中傷!

叔達若有此念,這些年為何從不結交外戚,為己身謀事,為何還要親自丈量田畝、興修水利,難道他不想在洛陽做官,受兄友庇護嗎?

這要是強行說二人有關,那叔達是圖什么,天下哪有這般蠢人?”

“曹某今日將實情告知諸位,便是要正告那些搬弄是非之徒!休要再以訛傳訛,玷污國母,構陷忠良!

我這般年紀了,早就不怕死了,之前聽聞謠言,不敢怠慢,昨日更是問及司馬撫軍,司馬撫軍更以人頭擔保叔達絕無結交外戚、攀附宗廟之事!

我對司馬撫軍,那是絕對信服,他說是,那就是!我自推誠信賴,愿首倡義舉上表以正視聽!

你們要是不信,盡可以上表奏我,反正之前上表奏我的不少,為了宗室清白,我曹洪何懼!”

這一番話說的如雷鳴炸裂,這涉及到大是大非的問題,堂下眾人已經紛紛跳腳鼓噪,還有一群人又哭又跳,甚至有幾個小輩已經沖到曹洪面前拜倒:

“叔祖大義!我等子弟無能,此番愿與叔祖一起上奏辨明!”

“叔父說的是!咱們曹氏豈能容人這般造謠?我與叔父一起上奏,我看誰不服,來找我曹宇便是!”

“將軍真乃擎天之柱!此番危難,還得是老將當家,方能正清溯源,還天下清平!”

曹氏宗族內部,率先統一了口徑。

曹洪以宗室元老的身份合理的將此事定調,盡管漏洞百出,但至少有人愿意開頭了。

消息很快傳遍了朝堂,那些原本裝聾作啞的大臣們都沸騰了。

無論他們信不信曹洪的說辭,此刻都紛紛表示原來如此,并開始異口同聲地譴責造謠者,贊揚皇后的“賢淑”和司馬孚的“清白”。

一時間,朝堂之上風氣為之一變,前不久還表示要砍了曹洪的清流也紛紛上表稱贊曹洪真的是元老重臣,關鍵時刻還得是他,清流們生怕有過,也趕緊給曹洪送禮。

只是曹洪又封閉將軍府,回到了陋宅,對所有來送禮的人一一攜手攀談道謝,但是禮物一概不收。

“不是曹某不愛財,只是此事曹某完全發自內心!

難道,汝等要陷曹某于不義嗎?來日方長,來日方長!”

但話鋒一轉,曹洪又表示今天來的人,曹洪領情,怕不收禮大家難受,就與大家一起上表,在自己的奏疏后面附上各位清流的名字。

官場眾人,誰不知道來日方長是什么意思。

他們也終于意識到,一貫與曹丕不睦,而且名聲很臭的曹洪為何會在這種時候跳出來,故意趟這趟渾水。

這并不是曹洪年紀大了,故意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正好相反,之前是個庶人的曹洪想要參與朝政太困難了,哪怕托人上奏,曹丕心情不好也會直接拿他的奏疏擤鼻涕,曹洪再多的努力也只是旁敲側擊制造影響。

可現在不一樣了。

他終于抓住了一個大是大非的場合,一個只有他能主持大局的場合。

曹洪肉身開團,舍身炸糞坑。

其他人動作稍微慢了一點,曹洪已經能站在道德角度,洋洋灑灑指責他們對陛下沒有嘴上說的這樣忠誠,起碼沒有做到這種不顧性命的高度。

那現在,曹將軍給你們一個聯名的機會。

你們要是不要……呵呵,給曹將軍送禮的人曹將軍未必能一一記住。

這洛陽誰不給曹將軍送禮,曹將軍心里可記得仔細呢,那不就說明你這心中疑心司馬仲達胡說,疑心皇后不是清白人家?

嘿嘿,嘿嘿嘿嘿……

“弟兒啊,我可太佩服你了。”曹洪復讀機一樣蹲在黃庸身邊念叨個沒完。

外面來拜見的客人排著長隊,各種禮物在牛車上堆積如山,如果是曾經,曹洪已經貪婪地伸手不停地攬在懷中。

可現在,他卻像進入了賢者模式一樣,對這些東西完全提不起興趣。

沒有權力,萬貫家財也不過是過眼云煙。

他從前想放棄權力保住自己的家財,然后什么都沒有保住。

現在,他的權力只是稍稍有回來的跡象,眾人再次向他靠攏,曹洪百感交集,反倒對這些全無興趣。

他覺得當年宏大的將軍府也沒什么意思,這陋宅雖然偏僻狹小,但幾個仆役,諸多心腹,再有黃庸這般高士為他謀劃,這就夠了。

“這就是解釋權。”黃庸微笑著,很有磁性的聲音不斷侵蝕著曹洪的心神,“我們手上一開始沒有牌,但通過虛空造牌,我就有牌可出——呃,就是,就是類似下棋,對手的棋我們圍不死怎么辦?

那我們就多造點棋子出來,這不是種地,不需要尊重自然規律,就像這次一樣。

現在將軍雖然還沒有回到朝堂,可憑借此舉,想讓誰聲名鵲起,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曹洪連連頷首,盯著黃庸,有點幽怨地道:

“弟兒啊,你,你得給我當長史啊,愚兄這些事情怎么操持地來?

愚兄好不容易有了今日,要是再,再沒了,愚兄死不瞑目啊!”

曹洪之前說要讓黃庸給自己當長史,當時黃庸沒有拒絕,但之后還是委婉地表達了謝絕,曹洪有點氣餒,此番自己的大事漸漸有成了的跡象,沒有黃庸他更害怕了。

他害怕這一切再成了過眼云煙,除了黃庸,他誰也不信。

“別怕,阿兄。”黃庸的聲音異常溫柔,“誰說非得當長史才能為阿兄效勞?我要的不過是天下太平,若是做阿兄的長史,才是為阿兄惹禍,但……阿兄確實應該物色一個長史的人選了。”

“你說!誰?!石仲容怎么樣,他這次去肯定能立功,我把他征辟。

哦,還是你說的那個鄧艾,哎,怎么還沒找到他?”

“不行啊。”黃庸慨然道,“這兩個人做爪牙是不二之選,但是做長史,不行。

阿兄,我認識一個人叫諸葛誕,這個人怎么樣?”

“啥?!”曹洪差點咬到舌頭,“那個畜生?不行不行!這個畜生與我不睦,之前頻頻辱我,豈能做我的……哎?”

說到這,曹洪猛地一拍腦門。

“你別說,有點道理。”

黃庸做了個請的手勢,笑道:

“諸葛誕也來送禮了,只是在門口逡巡不前,阿兄不如給我個面子?咱們出去見見?”

曹洪點點頭,下意識地起身,又趕緊坐下,先把鞋脫掉扔在一邊,隨即沖黃庸咧嘴一笑:

“弟兒啊,當年武皇帝脫鞋,我就在一邊,你看我學的像不!”

黃庸滿意地點點頭,心道曹洪真是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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