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早，涼茶鋪?zhàn)永餂]有什么客人，只有一個穿著石青色圓領(lǐng)袍的中年男人，獨(dú)自坐在靠窗的位置。

男人面色沉肅，眉目冷厲，即便沒有壯碩的身姿，坐在那里，仍似一座山，沉沉的壓下來。

云湘心里顫了顫。“爹！”她的聲音也微顫。

喊聲驚動了坐著的人。

云誠看到是自家的小閨女來了，瞬間柔和了眉眼。

他站起身，走到女兒面前，仔細(xì)打量著她：

“昨晚聽你娘說你受傷了，可有事？”

“已經(jīng)無大礙了。爹今天怎么沒上衙？”

“我不放心，先過來看你一眼，一會兒就去。”頓了一下，云誠又斟酌著開了口：“你娘說，你已經(jīng)……有新的打算了？”

這話說的小心翼翼。

云湘知道父親在擔(dān)心什么，索性便把話說開了，不然這樣下去，一家人都累。

“爹，以前是女兒不懂事，讓家里跟著操心，以后不會這樣了。”

“這些日子，女兒想了很多。因為我和季臨，惹得兩家人都不開心，與其一直這樣，不如就斷了這份姻緣，這樣大家都能過得舒坦些。”

“你……真這么想的？”

云誠有些不敢置信，這丫頭當(dāng)初為了嫁給季臨，要死要活的逼著他去提親，現(xiàn)在竟然說放下就放下了？

“爹，女兒的臉皮沒那么厚，一直被人踩著，也會疼。”

“這個混賬東西，他是不是欺負(fù)你了？”

這是他從小寵到大的孩子，掉跟頭發(fā)他都得心疼半天。

如花似玉的年紀(jì)，嫁了個無權(quán)無勢的窮秀才，已經(jīng)很委屈了，現(xiàn)在還要被婆家人磋磨，真當(dāng)他這個典史是白當(dāng)?shù)模?

云湘見父親要去找季臨算賬，趕緊拉住人。

“他沒有欺負(fù)我。是我自己不想跟他過了。”

云湘把父親按在旁邊凳子上坐下，自己坐在了另一個凳子上。

“過些日子就是秋闈了，此次科考若無意外，季臨必定登榜，云家這時候與他結(jié)仇，不值當(dāng)?shù)摹！?

“就他，一個小螞蚱而已。”云誠鄙夷道。

云湘并不這樣想。

在原身的記憶里，曾不止一次看到季臨深夜出門，第二日便會傳來欺負(fù)他的人意外重傷的消息，雖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但肯定脫不了干系。

原身癡戀季臨，又一根筋，不會多想，但云湘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自然不相信季臨真的是什么‘君子坦蕩蕩’。

“爹，你相信我，季臨這個人，并不像看起來那么簡單。”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云誠皺眉問道。

“細(xì)節(jié)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但凡欺負(fù)他的人，總會出意外。”

云誠神色一凜，復(fù)又沉思片刻，的確如此。

“有些事，能防君子卻防不了小人，是爹思慮不周了。”

見父親聽得進(jìn)去，云湘想想又說道，“成親之事，非季家人所愿，若我能主動離開季家，想來夫君和婆母肯定樂意至極，爹到時候順?biāo)浦奂纯伞！?

云誠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下了。

怪不得昨晚姜氏說女兒有些不一樣了，現(xiàn)在看來是開竅了。

他就說，他云誠的閨女，怎么可能是個笨的，以前都怪季臨那坨屎，糊住了女兒的眼睛。

現(xiàn)在湘湘看不上他了，小時候的那股子聰明勁兒，就又回來了，這是好事兒。

眼見著時候不早了，該去衙署了，又叮囑了女兒幾句，云誠便匆匆的走了。

跟父親聊過后，云湘的心情松快了許多。

養(yǎng)傷的第五天，她已經(jīng)完全好了。

這天，天色微亮，她便起來做早飯。

不是她想伺候這一家人，實(shí)在是秦氏做飯的手藝，一言難盡。

明明是普通的小白菜，秦氏就是能炒出吃苦瓜的感覺。

前幾天她身體欠佳，也就忍著吃了，現(xiàn)在她實(shí)在是忍不了了。

以前休假的時候，她就經(jīng)常自己搗鼓吃的，到了這里自己動手做點(diǎn)吃食，倒也不難。

翻翻廚房，有半袋子白面，一小袋子黃豆，還有點(diǎn)香菜和小蔥，籃子里有四五個雞蛋。

云湘和面，準(zhǔn)備烙蔥花餅。

醒面的功夫，聽到外面有叫賣豆腐的聲音，便又跑出去買了一塊豆腐。

把豆腐切成小塊兒，撒上蔥花、香菜沫，再倒上醬油，剛要放鹽，云湘愣住了，這是——粗鹽。

怪不得菜不好吃，這鹽粒大不說，里面還有黑色的雜質(zhì)，吃起來能不又苦又澀嗎？

提純粗鹽的方法，她是知道的。

把鹽放進(jìn)鍋里，加上水，大火燒開。再把蒸饅頭的屜布疊得厚厚的，把鹽水過濾一遍。

洗干凈鍋，再用小火慢煮過濾后的水，漸漸的有鹽結(jié)晶析出來。直到水燒干，再把鹽小火炒干。

云湘嘗了一下，果然口感好了很多。

起鍋燒油，油七八分熱時，舀出來澆在豆腐塊兒里的蔥花香菜沫上，再撒上細(xì)鹽一拌，涼菜便做好了。

熬鹽的空擋兒，蔥花餅坯便做好了，趁著鍋熱，她開始烙餅。

餅快熟時，焦香味兒傳來，云湘覺得更餓了。

“娘，今天做了什么，怎么這么香？”

季舒早晨起來，還以為是母親在做飯。

香味鉆進(jìn)鼻子里，勾的她饞蟲都要出來了，她就跑廚房來了。

想不到，竟然不是母親，而是那個討厭的女人！

季舒想扭頭就走，可是好香啊，她又舍不得走，于是便停在了門口。

云湘沒有說什么，只禮節(jié)性的笑笑，算是打過了招呼。

這幾天季舒雖然沒來看她，但換下來的臟衣服，是這個小姑子幫忙洗的。

從這一點(diǎn)來說，小姑子倒是沒有記憶里的那么壞。

蔥花餅出鍋后，云湘拿出兩個雞蛋，又做了蛋花湯。

秦氏過來的時候，臉上依舊冷冷的，“你好了？”

云湘回道：“好了。”

沒有畏縮，沒有討好，只有從容和坦然。

秦氏有些意外，她還以為這個兒媳，一大早不顧及身體就跑進(jìn)廚房，依舊是和從前一樣，就為了刻意討好呢。

她最是瞧不上她這一點(diǎn)。

“不怨天，不尤人，不卑不亢，他人不足以干己之志也。”這樣的女人才配得上她的兒子。

云氏和這些品德，一點(diǎn)都不沾邊，這才是她不喜她的原因。

季臨還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他給母親問了安，又和妹妹聊了幾句，便坐去了餐桌旁。